第六十四章　慾望的規模是無限的 　　雪象人民領袖無腿端坐在巨大的圓形營帳車中央。這輛由純粹的力量與意志驅動的宿 營車，直徑足有一百步，外壁是粗糙的黑木與鐵板，內部卻寬敞如殿堂。寶座高懸，由無 數疊放的木箱與舊書堆砌而成，上覆一塊破舊的亞麻布，無腿就坐在其上。他身邊圍繞著 一百多名妻子，她們都身著粗麻布衣，赤裸著上身與腳，但每個人都有一處或多處肢體殘 缺。有的缺了一隻或兩隻眼睛，眼窩處是駭人的疤痕；有的嘴唇被切掉，露出牙齦與牙齒 ；有的舌頭被割，發出的聲音如同破風箱；有的缺了一條或兩條手臂，空蕩蕩的衣袖隨風 擺動；有的缺了一條或兩條腿，只能依靠跪墊與手臂支撐。這些殘缺，都是她們曾經的奴 隸主施加的懲罰，如今卻成了她們榮耀的勳章。 　　她們手中的樂器，在殘缺的肢體間發出奇異的共鳴。一個缺了一隻眼睛的女子，用僅 有的右手撥動著西塔琴，琴音如雨點般密集；一個沒有雙臂的女子，用腳趾夾著坦布拉琴 ，彈奏出持續的低音；一個沒有舌頭的女子，吹奏著雙簧管，發出尖銳而刺耳的音色；一 個缺了雙腿的女子，用雙手敲擊著塔布拉鼓，節奏混亂卻充滿力量；一個面容破碎的女子 ，懷抱著沙拉基琴，音色如同哭泣般悲傷。這些破碎的音樂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既不和 諧又充滿力量的旋律，迴盪在巨大的營帳中，與無腿的演講聲一同傳遞出去。 　　「覺悟的一無所有之人有福了！」 　　無腿的聲音透過坐落在他前方要比大象還要巨大的七彩法螺，迴盪在營帳內外，低沉 而充滿磁性，如同來自地底的咆哮： 　　「因為歷史的未來是屬於他們的。」 　　他掃視著身邊的妻子們，每一個破碎的臉龐上都閃爍著狂熱與忠誠，他將目光投向營 帳之外，那片望不見盡頭的人海。 　　「為階級苦難而憤怒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的憤怒將點燃革命的烈火。 　　「遵守革命者紀律的戰士有福了！因為集體的力量將贏得整個世界。 　　「渴求階級正義與鬥爭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將在粉碎舊世界的過程中獲得滿足。 　　「對同志無比忠誠、對敵人毫不留情的人有福了！因為革命的鐵拳將保護他們。 　　「思想純粹、忠於革命事業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能看清歷史發展的規律。 　　「促成世界人民群眾大團結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是實現人類解放的先鋒。 　　「為革命事業受迫害與犧牲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的名字將刻在完美理想社會的紀念 碑上。」 　　營帳之外，是一片瘋狂的海洋。所有衣衫襤褸的群眾都激動者揮舞著手中緊握著的削 減木棍或紅旗，他們的雙眼因狂熱而充血，他們的呼吸因興奮而急促，他們的聲音因高喊 而沙啞。這片人海猶如一頭飢餓的野獸，隨時準備將眼前的一切吞噬。 　　萬華的使節團，約莫十三人，被這股瘋狂的浪潮淹沒。他們身上的華服在人群中顯得 格外刺眼，引來無數雙充滿仇恨的眼睛。使節團的隨從奴僕們，約有一百人，嚇得雙腿發 軟，跪地發抖，但當他們聽到營帳中傳來的音樂與演說，他們的表情立即從慌亂變成茫然 ，再從茫然轉為喜悅。他們歡欣地站了起來，轉身加入了革命的洪流之中。 　　使節團的使臣在混亂中，仍不斷地高喊：「無腿陛下！無腿陛下！聽我說！聽我…… 」但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革命的怒吼中。那些曾經被奴役、被剝奪、被壓迫的雙手，此 刻化作復仇的利爪，撕扯著那些代表舊世界的華服與身體。血肉與布片在人群中飛濺，骨 骼與血肉被徒手撕成碎片，使臣的慘叫聲也很快消失在無邊的怒吼聲中。 　　無腿滿意得繼續演說，他望著宿營車外的茫茫人海，那片紅色與黑色的海洋，開始回 憶起將近三個月前，命運開始轉著的那一日凌晨...... 　　鳳山城外，雪象國侍衛隊居住的驛館中，天青的戰車的車夫無腿，正準備開始一日的 例行工作。他如同往常一樣，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營帳的縫隙灑落時醒來。他那沒有 雙腿的下半身，此刻就安靜地躺在簡陋的木板小車上。這輛小車是他的心血結晶，車身只 是一片平整的木板，下方安裝了四根可以靈活轉動的圓棍。這是他獨有的交通工具，也是 他能夠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中，獨立行動的證明。他熟練地用雙手撐著地面，強健有力 的臂膀推動著小車，在粗糙的地面上緩緩前行。他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佈滿了舊日的傷 痕與新的繭子，這是他多年來依靠雙手在地面上爬行的印記。他的動作矯健而靈活，不帶 一絲多餘的停頓，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 　　馬廄就在不遠處，一股溫暖的動物氣味與乾草的清香撲鼻而來。他推著小車進入馬廄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輛他親手改造過的戰車。這輛戰車輕巧而堅固，是他奇思妙想的精 巧木工結晶。他用一塊濕麻布仔細擦拭著戰車的每一個角落，從輪轂到車身，不放過任何 一絲灰塵。他的動作充滿了虔誠與敬畏，這不僅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生活的全部。 　　清潔完戰車，他開始為四匹戰馬準備飼料與草料。他用雙手將沉重的木桶從地上舉起 ，平穩地倒進食槽。這四匹戰馬，通體黝黑，毛髮油亮，正是雪象國的頂級駿馬。他清掃 著馬廄，將每一根乾草都歸置整齊，再用滑輪與繩索，讓自己能夠一手攀著繩索，一手用 刷子刷著馬身。他那雙充滿力量的手，此刻化作輕柔的羽毛，為每一匹馬仔細刷毛，從鬃 毛到馬尾，不放過任何一處。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只為了給這四匹馬最好的照料。 　　然而，就在他為第四匹馬刷毛時，一個異樣的聲音忽然響起。 　　「哈哈哈……」 　　那是一種充滿人性化的笑聲，帶著一絲戲謔與嘲弄。無腿的動作一僵，他猛地抬起頭 ，看向那四匹馬。牠們的眼睛裡充滿了智慧的光芒，那笑聲正是從它們的口中發出。無腿 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立刻將刷子放下，努力保持臉上毫無波瀾的表情。他告訴自己，這 一定是幻覺，太累了，才會出現幻覺。 　　四匹馬中的「東風」，一匹左耳耳尖有些白色雜毛的黑馬，口吐人言：「無腿啊，你 明明就很慌張，卻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是不是啊？」 　　無腿仍然假裝沒有聽見，他拿起另一把刷子，繼續為馬刷毛。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但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讓任何一絲情緒洩露。他不能承認，他不能讓自己活在這樣一個荒 謬的世界裡。 　　另一匹右耳耳尖有些白色雜毛的黑馬，「西花」，也跟著開口：「不，你沒有幻覺喔 ！」 　　他咬緊牙關，手中的刷子在馬背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他強迫自己專注於工作，將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刷子上。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些馬說話，但每一次他都選擇將其視為 幻覺。他是一個奴隸，他需要這份工作來生存，如果他真的認為這些馬會說人話，並且還 將此事告訴其他人，他肯定會被視為瘋子，甚至會被直接處死。他不能冒這個險，他還有 夢想，他還想活著。 　　鼻頭略有一些白毛的第三匹黑馬，「南雪」，也開口了：「好了啦？別裝了，我們都 知道你不是聾子！」 　　他手中的刷子頓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復了節奏。他仍然選擇漠視，他將自己的內心築 起一道堅固的牆，將所有聲音都隔絕在外。 　　第四匹雙眼下邊有一些白毛的黑馬，「北月」，則說：「無腿啊，你只要問我們任何 問題，我們都會回答哦！」 　　無腿只顧著幫牠們刷毛，完全不想理會。他堅信這只是他因疲憊而產生的幻覺，他不 能讓自己被這些幻覺所迷惑。 　　東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尖銳的挑釁：「無腿啊，你知道你的傻弟弟天青在幹 嘛嗎？喔，也對，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他大哥，他也不在乎你現在在做什麼，只把你當普通 的車夫，你不想理會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無腿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的手因為憤怒而顫抖。天青是他的弟弟，他一直都知道，但 他從未向天青坦白過。他將自己的身份隱藏在奴隸的身份之下，只為了保護自己，並等待 一個復仇的機會，雖然應該是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將刷子放下，深吸一口氣，試圖平 復自己的情緒。 　　西花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無腿啊，他會得到墨凰招親比試的最後勝利，迎娶雪膚 公主，從此獲得永遠的幸福跟快樂，你會祝福他嗎？喔，你不會，因為你什麼都沒有，尤 其是沒有兩條腿，正常的女人都看不起你，甚至連那些四肢跟五官都不齊全的女奴也看不 起你，認為你連第三條腿都沒有。其實呢，你那唯一的一條腿，可是你自己覺得最驕傲的 地方，對不對啊？」 　　無腿的臉色瞬間漲紅，他感到一股熱流從腳底直衝腦門。他最引以為傲的地方，竟然 被這些畜生拿來取笑。他那雙充滿力量的手，此刻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 白。 　　南雪幸災樂禍地說道：「唉唷，你臉紅啦？」 　　北月也跟著起鬨：「你臉紅了！臉紅了！哈哈哈！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這份羞辱，比任何鞭打都更讓他痛苦。他再也無法忍受，他對著那四匹馬怒吼：「夠 了，你們這些……畜牲！」 　　東風毫不示弱地回答：「我們就畜牲啊！」 　　西花的語氣充滿了鄙夷：「太弱了，連罵人……不，罵馬，詞彙都如此貧乏了嗎？」 　　南雪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要不要跟我們許願，讓你成為髒話連篇，連續講上十天 十夜，都不重複一個字的髒話大師嗎？」 　　北月則提出更具誘惑的選項：「還是說你想要用你的那一根征服天下所有的美女？還 是說，你比較喜歡漂亮的男孩子？」 　　無腿的怒火被這幾句話瞬間澆滅，他看著這些口吐人言的畜生，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希 望。他那雙充滿憤怒的眼睛，此刻被一種狂熱的光芒所取代。「哼！」無腿冷哼一聲，語 氣中帶著一絲不屑：「我知道你們都只是我的妄想！而且就算你們是什麼厲害的妖獸，你 們也絕對沒有能力完成我所許的願望！」 　　東風發出嘲諷的大笑：「哈哈哈，沒錯，沒錯，你許不出那種大到我們根本辦不到的 願望啦！」 　　西花也跟著附和：「對啊，你只是一個奴隸而已，你能許的願望能大到哪裡去？」 　　南雪則帶著一絲玩味：「反正絕對不會比你的那一根還大！」 　　北月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就說出來聽聽，讓我們先開心開心！」 　　無腿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甚至改變 整個世界的機會。他必須謹慎，必須問出那個最關鍵的問題。「在我許願之前，我只想問 你們到底是想要什麼代價？」他緊緊地盯著那四匹馬，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 　　東風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賞：「不錯，不錯，你真的問了一個好棒好棒的問題，其他人 都不會問這種問題呢！」 　　西花也跟著稱讚：「是啊，好聰明喔！」 　　南雪的語氣充滿了調侃：「你這麼聰明，想必才會有那麼大的一根肉棒棒，對吧？」 　　北月的聲音則變得嚴肅起來，帶著一絲神秘：「其實代價也很簡單，你的願望有多大 ，我們就讓你吃掉我們身體多少的部份，就這麼單純。但是呢，就算你想要成為全世界最 有錢的男人，也頂多只能吃掉我們換季的時候所脫下來的毛而已！所以，來吧！全都說出 來吧！」 　　無腿的身體一顫，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脊升起。他那雙眼睛，此刻充滿了狂熱 與堅定。他知道，這是一個改變世界的機會，他必須抓住。「真的嗎？」無腿的聲音帶著 一絲顫抖，他將手伸向那四匹馬，彷彿在確認這一切的真實性。「好，我許願我能拯救全 世界跟我一樣從出生就只能當奴隸的人們，創造一個不分階級，沒有壓迫，貧富都不存在 的完美理想世界！來，你們要讓我吃掉你們的多少東西？」 　　東風的聲音充滿了驚訝：「你認真的嗎？」 　　西花的聲音則帶著一絲恐懼：「天啊，你是認真的！」 　　南雪的聲音充滿了無奈：「你要不要考慮選別的願望？你這樣的願望太大了，你會吃 掉我們的全部喔！」 　　北月的聲音則充滿了絕望：「甚至包括我們今天所有的排泄物！天啊！你居然是認真 的！」 　　接著，在恍惚之間，無腿的心中就開始出現了很多很多的想法。那些想法如同潮水般 湧入他的腦海，從如何推翻舊有的權力體系，到如何建立一個新的社會秩序，再到如何組 織人民，發動革命。每一個想法都清晰而具體，彷彿早已存在於他的腦海中，只等待一個 契機被喚醒。同時，他的雙手上也忽然多出了一顆水晶球，那顆水晶球發出五種顏色的煙 霧狀光芒，溫暖而神秘。他握緊水晶球，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的手心湧入他的身體， 那股力量讓他那沒有雙腿的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強大。他轉過身，看向那四匹馬，牠們的 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無奈。他將它們牽出來，安裝上了戰車，接著他上了駕駛座，將戰車 開走了。 　　負責看管戰車的護衛們，在整個過程中都進入了夢鄉。他們安靜地躺在地上，臉上帶 著平靜的微笑，彷彿在做著最美好的夢。 　　而無腿，則駕駛著戰車，駛向了遠方。他的身影，與遠處的旭日融為一體，他那沒有 雙腿的身體，此刻卻顯得比任何人都更為偉岸。他所創造的傳說，就此開始誕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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