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raveshsu (Saints & Sinners。)
標題[賀淑芳] 夏天的旋風(聯合報文學獎小說組評審團大獎)
時間Mon Oct 20 19:40:33 2008
※ [本文轉錄自 braveshsu 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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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賀淑芳] 夏天的旋風
時間: Mon Oct 20 19:39:31 2008
作者: braveshsu (花煞。) 看板: braveshsu
標題: [賀淑芳] 夏天的旋風
時間: Mon Oct 20 18:35:58 2008
※ [本文轉錄自 AAAAAAAA 看板]
2008第30屆聯合報文學獎 短篇小說評審獎
夏天的旋風
【賀淑芳】
●名家講評
這篇小說中,主角和父子女三人之間的關係處理得很曖昧,看得出作者有意保持這種曖昧
,讓主角把自己陌生化了再加入其中,布局很有意思。 ──張大春
這篇小說的疏離感寫得非常好。 ──呂正惠
蘇琴對遊樂場的印象,總是脫離不了旋轉的摩天輪。但是這樣的印象有點過時了。當摩天
輪美妙地暫停一分鐘,她乘坐的觀覽箱正巧停在最高點。周日午後,陽光刺眼,遊樂場裡
光暈漫射,從那個巨大鋼骨圈的籠子裡往下望,地面上的嘉年華會有若一場無法正視的、
旋轉不止的漩渦,各種顏色在底下飛旋、波濤起伏,讓人看了頭暈目眩。她覺得身體各個
部分像是隨時會散開,像紙張一樣穿過鐵花,被風斂走。雖然這不是雲霄飛車或狂飆飛碟
,但依然有某種恐怖感從頭頂那裡冷冷地澆下來,彷彿她被虛空縛在一座深淵之上,至於
穹頂那裡到底有什麼,卻怎樣也無法扭頭去看清楚。
「今天,會有點,改變,我,我們,一定。」
錄下這句話之後,就沒有下文了。錄音卡帶的輪子繼續轉動,喀啦喀啦,像一顆骷髏頭在
滾動,喀啦喀啦,空空的眼睛追著外面旋轉的世界。雖然想再說什麼,但蘇琴所能給的只
有空白,沒有辦法變成聲音。這不是世上任何人所認識的蘇琴。當她被剩下一個人時,當
她想到自己將會被拋棄或她應該要採取主動時,她就會想,不如給自己講個故事。但她發
現要對著麥克風說些什麼話,簡直就是荒謬離譜。試試吐出一個音:哦──
錄下自己的聲音,播放。一直到她從耳機裡聽見自己的聲音為止,在那之前,她從來不知
道別人抗拒她的原因。聲音是侷促不安,如有一條蛇藏在裡頭,吐著游絲般的氣息卡在語
句之間。
她嘗試模仿另一種腔調,但依然有某種頑固的音質,如鱗片般沾在每句話尾端。試試說「
我──」拉長,聽著它慢慢地變形成O──。在電池將近耗完的時候,那拉長的聲音聽起
來就像是某種不知名的動物躲在洞穴裡鳴叫。在什麼也沒錄到的地方,錄音機就只是沙沙
地作響。
在她飄泊的頭十年,她一直懷著樂觀的期望,畢業後她飛到新加坡工作,數年後,她和一
個說愛她的男人飛到台北來結婚。當時她相信,假如妳不冒險,事情就會永遠膠固著,任
何美妙的事也不會發生。一方面只要妳夠小心,小心翼翼的端著手中的托盤,那些美妙的
東西就不會傾倒打碎。
她踩著一雙橘黃色的拖鞋走進遊樂場。像太陽一樣的黃色,可以踩出信心洋溢的第一步,
一切將重新開始。忘掉過去,讓衝突就只是過去的衝突。誤會,就只是有待驅散的陰影而
已。雖然這幾天她一直覺得有一種將萬物化為塵土的時鐘音律,在體內滴答踱步,尤其是
晚上睡覺之前,風在十二樓的高處呼嘯而過。從高樓往下望,夜間的台北晶光燦爍,像一
張面具等著她飛撲下去抓。但與此同時,也有另一把聲音會撫平那些囈語般此起彼落的囂
音。那股聲音極其強韌,猶如將人從泥沼裡拉出來的救生纜,從看不到盡頭的高處,遙遠
地垂下來提醒她:妳還沒有──。哦。我還沒有什麼?呵,我有好多東西都「還沒有」!
假如妳眼睜睜看著救生纜的末端在掌心裡消失無蹤,什麼都抓不到,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繼
續往下沉──那又能怎樣?
經過兩年來的冷戰之後,所有過去掩藏在檯面下的東西都被掀出來。但今天,她決定了這
不會是一次單純的出遊,未來將不會再含糊地混過去。她將做下一個重要的決定,通過一
個重要的測驗。
看著已漸鬆弛的軀體,對那身泳衣略感不安,她從背包裡抽出一件恤衫套上,才推門出去
,回到喧囂鼎沸的空氣裡。嘩嘩的水聲沖刷著巨大的鋼骨,五彩的陽光在水花裡疊纍著擴
大,在夏日的水蒸氣裡,叫笑聲到處膨脹。濕漉漉的人群相互推攘著朝前走。他們嘻笑著
,水從眼簾往下滴,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沒下水,頭頂著草帽,燦爛的陽光撒滿遊樂場裡的芸芸眾生。蘇琴在這裡跟著她等待著
的人。那是每日聽見的口音,浮懸在她的腳步前面。那種彼此之間聽起來自在無比、彼此
接納,而且無需轉換的腔調。這一行人正踩過細沙衝進水裡,嗯,她的眼睛看見了他們,
那個丈夫,和一雙兒女。他們毫無原因的狂喜,奔向人工浪池。她不由自主地涉水滑過去
。在水裡,蘇琴和一大群她不認識的人套在顏色各異的橡皮圈裡,共同屏息等待下一場高
浪襲來的快意。浮在水裡的身體很輕,不足以傾覆;這是大家一起合作假裝沒頂的虛假恐
懼。這是好的,蘇琴想,要溺斃在這個人山人海的池裡,比被壓死還困難。
蘇琴發現那個丈夫(或父親)半浮半蹲在兩個孩子之間,一雙張開的手臂顯得尤其雪白,
左右兩手各自緊抓著一雙兒女的救生圈。三個人被這雙強壯的手臂串連在一起,有如被一
條隱形的鎖鍊套住,誰也不會被浪沖開。波浪過去以後,他們呼哈呼哈的笑著,紛紛咳出
嗆進鼻咽裡的水,這時他會暫時鬆手來擦一把臉。然後他們同時皺眉,他們笑,那種笑起
來眼睛往兩旁斜落的表情,是那麼相似。
蘇琴決定玩一個不出聲的遊戲,不說話,閉上嘴巴。她決定悄悄地空出這個位子,一個母
親缺席的歡樂場面,
「好不好玩?」點頭。
「上不上去?」搖頭。
男人緊攬著他們,緊張兮兮地囑咐孩子一定要抓牢橡皮圈的邊緣,孩子被逗得很樂。他的
前額髮際已見稀少,但肩膀寬闊,看起來很可靠。
現在蘇琴記起她的母親。她把許多特殊的優點和缺陷都遺傳給她。她也曾經緊緊地摟著她
,嘴巴湊近她的耳朵,溫熱的氣息吹過頸項,就像她準備用一口氣吹活這個冥頑不靈的泥
人:「不管妳去哪裡,妳聽著,妳的未來,就是要結婚,生個孩子。不讓自己老的時候,
孤單地一個人。」
無法控制,蘇琴覺得自己在水中冒出眼淚。
這就是母親想盡辦法要告訴她的話,她重複了那麼多次,以至於蘇琴覺得那就是她母親自
己的金科玉律,似乎那就是她母親此生最想要說的話。
有一些話卡在肚子裡,蘇琴從來就無法把那些真正想說的話吐出來。沒有適當的機會,那
些話在心裡研磨了好幾年。有時候她懷疑,這些話可能根本沒有說出來的價值,甚至也可
能不是她真正想講的。到底哪一句才是必須要說出來的話呢?她想自己也許沒有辦法知道
。也許死前的那一刻就會懂,也許在說出來的一剎那,也就完成了。但假如到頭來一直都
不懂,那又怎樣呢?
遊樂場最好的事,或許就在於它是一場無需多言的狂歡大會。但你卻可以從激烈的遊戲中
證明自己。強烈地笑、尖叫,或者失色地跑,提著橡皮圈,從一個地方奔向另一個地方,
從高處滑向低處,或者從低處衝向高聳的頂點。夏天的陽光燙燒肌膚,蘇琴發現遊樂場有
一張在其他地方都沒有出現過的臉孔。當然每個地方都會有特別的表情,就像在車廂或電
梯裡都有各自的專屬臉孔那樣。遊樂場的臉,則是屬於痙攣的臉,因為強烈的歡樂而痙攣
。這種歡樂和死亡相似,像太陽一樣從體內放射,慢慢地燒著體內的每一根纖維,令你不
得不渾身滾燙地到處亂跑。
厭倦了人工浪,那個小女兒踩過細沙,小步地奔跑。現在他們又要移動到另一個地方去。
在樂園裡歡快地移動,他們不會相信,一家人不過只有數年會暫時親密地相聚。現在,想
像自己是個隱形的母親,被家人忽略地存在,蘇琴沉默地跟隨在後,從後面看著三人的影
子在陽光下跳動。
他們被帶到一個大城堡前面,在那裡小孩們反覆不斷地爬上滑梯、梯級,然後沿著密封的
滑道衝到水池裡。他們反覆地滾落下來,然後又反覆地爬上頂端,等著自己被突如其來的
海浪沖刷,讓圍觀的父母觀看,他們是聰明而敏捷,經得起無數次的考驗或打擊。
然後他們跑到沙灘上玩排球。在另一個地方,他們三人共乘一隻橡皮艇,在一個膨脹橢圓
的大碗裡尖叫環繞。十多分鐘以後,蘇琴看到他們被排出到一條小河裡,筋疲力竭地癱倒
在橡皮艇上。
「我們是否要回去了?」
「不要、不要,我們還沒有玩那個、那個!」
「天啊,」那個父親看了那列正緩緩爬上斜坡、旋即疾速俯衝的列車,人們幾乎是光禿禿
地把自己暴露在高速颳過的空氣裡。「我可以說不嗎?」
「你能坐嗎?」他轉過頭來問她。
她沒有立刻回答。她舉起攝錄機對著他們,變換著焦距鏡頭,把他的臉拉近、放大,然後
再推遠、變小。她想要從那張臉看出來,那裡頭究竟是有懇求,抑或僅是敷衍的意味。但
她只看到一張異常疲憊的臉,一股已經失去活力、幾乎平坦、沒有溫度的視線,僵硬地對
著鏡頭。她希望那是出於這些過度激烈的遊戲,而不是因為過去幾年消逝了的時光。在攝
錄屏幕的影像裡,他們並排站著,背後的七彩氣球、卡通、鋼骨與那些塑膠玩意,稠密地
包圍著他們,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剩下。
她放下攝錄機,聳聳肩,「為什麼不?」
現在他們正在一條長龍裡排隊,一瞬間就即將登上那輛飛車。蘇琴和他們站得很靠近,假
如有別人在一旁看他們,也會自然地認為蘇琴和他們是一家人。他伸出手,看起來似乎是
想碰她的肩膀,但最後卻是落在女兒細軟的頭髮上,他把她抱起來,嘴唇在她額頭上一親
。同時擺了個鬼臉,讓太陽眼鏡低低地滑落到鼻尖上頭。小女孩沒被逗笑,她蹙眉看他。
背後連綿的說話聲像膨脹的海綿一樣擠壓過來,但沒有任何歡樂會滲透過來。
上空不時傳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俯衝歡呼聲,當它在頭頂上掠過的時候,蘇琴覺得頭皮一
陣發麻,就像有一把利刃在頭頂上劃過那樣。她知道是什麼東西神使鬼差地使她點頭,因
為那陣颳過公寓的風,像漩渦一樣會把她吸下去。
一定要坐上去,她模糊地想。就算只能暫時麻痺也好。
她注意著前面這個男孩的動作,他平靜地吹著泡泡。她猜想他其實很緊張,但他掩飾得很
好,她沒有看見他顫抖。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的眼睛非常平靜地盯著眼前一根水草
末端那裡冒出來的七彩泡泡。泡泡昇到空中,變大,上昇,變得更大,越來越高,然後破
掉。就像讓嘉年華會忽然間在這裡停頓了似的。
她聽見後面有個女孩對媽媽說:我要去小便。她媽媽毫不猶疑就帶她離開,兩個人一直沒
有回來過。
妳應該想辦法和他說說話。說著話的時候,人們就會忘記時間過得多麼慢。妳知道自己無
法這麼做,因為只要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失控掉下來。
她想,她是在作夢。在夢中,任何不可能的交談都可以進行。任何不可能的事都會發生。
「妳真的好嗎?」男孩忽然轉頭過來問她。
「好,」她轉頭對他微笑。「當然好。」
沉默的遊戲結束了。現在,他們總算先開腔。不管她的口音如何,他們必須要開口對她說
話。她伸手摸摸他的頭髮,他沒有抗拒,雖然他到現在還不肯叫他母親,因為不知應該如
何稱呼她:阿姨、阿嬸、二媽?只是個後母而已。無論你喜不喜歡,以後你將必須和我住
在一起。
「妳可以不坐,」他說,「假如妳害怕。」
「我不害怕。」
「我媽會害怕,她上次也在出口那裡等我們。」
雖然有點受傷,但是她想,這比什麼都不說好多了。
「你看,我之前也一直都在外面等你們。」她不是不驚異的,那個女人,每次都像她那樣
嗎?還是她代替了她的位置,變得像她?
「不過我其實沒有那麼害怕。我就跟你一起坐吧,好嗎?」
她永遠不會再坐第二次。那種翻轉過來的感覺,整個人被懸掛倒過來,就像垃圾桶被翻過
來猛力地搖晃,要把裡頭的東西全部倒光似的。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被緊緊地吸附在座位上
,可是裡頭又有什麼東西要往外飛,就像是有一部分的靈魂要被風斂走。
她無法制止地與其他人一起高聲尖叫,不知喊出「哇」還是「呀」,也無法聽出別人在喊
什麼。有一種共振的歡樂像痛苦一樣強烈地盤據了她,如膨脹的海綿般擠壓著她的心臟。
也許她陷入了夢境,也許她曾經昏死過去。一片白茫茫的雲霧,從鼻子底端昇上來,逐漸
擴張,變大,直至它完全蓋住她的眼睛。有一瞬間她什麼也看不到,再也看不到那整片快
速旋轉的模糊風景。她眼睛只看見一種光滑的、濃稠的、純淨的白色。那真是一種噁心的
空白。它那麼黏膩,分明是什麼都沒有,卻又什麼都容不下,凝滯不動地蹲坐在她頭上,
壓著她的臉。無法掙扎,彷彿她已經死了,變成一具無法動彈的屍體,被一團封在蠟裡的
奶白物質包裹起來。到這個地步她僅能努力地狂喊,憤慨地抽光肺葉裡的空氣,直到有個
東西慢慢地沿著咽喉爬上來,她感覺到自己開始在嘔吐。
然後這片白色逐漸變輕、縮小、遠離她的臉,沒有重量,而且有了弧形感。她清楚地看見
一顆巨大的、白色的O,從張開的嘴巴裡冒了出來。
兩顆,三顆。她沒辦法數。它們全都冉冉地飄上湛藍無垠的天空。
她想,沒有人看見,她嘔了一連串氣球出來。白色的氣球。
坐在前方的父親自然不會看見。身旁的男孩不曉得究竟是睜開還是閉緊著眼,在全程中他
一直尖叫。嗯,他的確是沒有看見,因為他在過後對她說:「妳沒有嘔吐。」
男孩迷惑地看著她。她可以讀出藏在他心裡那句沒有說出來的話:看吧,妳果然跟我們不
一樣。
在他們一起衝出來的剎那,父子三人都立刻張開紙袋,各自往袋子裡嘔吐。蘇琴記得今天
上午,他們在餐廳裡點了漢堡、焗飯、火腿雞排、薯片、冰可樂。當時她根本不想勸阻他
們。
他們都低著頭,以類似的抽搐感和節奏,嘔出腸胃裡的雜食所化成的液態。無論是揉著胸
口的動作,還是呼氣之後的虛軟模樣,他們看起來都是如此相似,她掏出一張紙巾給他們
,白色的紙巾。她接過那三個裝滿嘔吐物的紙袋時,並非是不噁心的。
不只是因為眼前的孩子都是另一個女人生下的緣故,即使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會
長得更像父親,或更像自己。他們都會成為他的孩子,或者也會成為她的孩子,如果她盡
力爭取,如果。如果她到死的時候還愛著他們。他們也許無可避免地會說著和她明顯不同
的口音,或者也會逐漸地、一點一滴地愛回她。
但每個人都會離開她。在她死的時候,必然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
這個下午真漫長,她覺得自己熬了很久。在遊樂場的另一邊,他們經過一種不停在旋轉的
心型大杯子,在每個杯子裡有兩排椅子貼在杯子邊緣。
「你們還想玩嗎?」
小孩失措地看她。
蘇琴先走進去,她坐在裡頭等候。她抬起眼睛注視著三父子,她等候著他們的下一步。那
個丈夫(那個父親)走過來了,他蒼白著臉,坐在她旁邊,握緊她的手。
「妳怎麼啦?」他低聲地說。「大家都很累了。」
她不理他。她轉頭朝向還呆站在杯子外面的那兩個孩子叫喊:「快點上來,快點。遊樂場
要關門囉!」
孩子們立刻爬上來,男的靠向他父親。女孩起初猶疑著不知該坐哪裡。她伸手用力一拉,
把女孩拉過來,讓女孩的耳朵貼近自己的心臟。
起初杯子的速度很緩慢,就像一首悠揚的樂曲。隨後,音樂越來越激昂,杯子就轉得越來
越快。蘇琴覺得自己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湯匙,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拌攪著。他們的鎮靜和
防備快速被融化,每個人的嘴巴似乎都被塞進了另一張嘴巴,從那裡吐出了尖銳的叫聲,
不屬於任何口音或腔調,共同的叫聲縈繞在遊樂場的上空。
正如蘇琴所想像的那樣。在杯子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四個人就像一般正常的家人那樣,緊
緊地黏在一起,像四塊融化的方糖。
【2008/10/18-19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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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成熟的那一點,身體的欲望是容易對身邊的很多人開放的,
因為那欲望是漫溢的,需要被滿足的。
身體的欲望較不具排他性,但若無法與靈魂的愛欲相結合,會產生靈肉的斷裂。
而性或熱情終究不是單由身體發動的,真正的相互結合與給予,是由靈魂在發動的。
靈魂真能相愛、相滿足,身體和生活的其他元素也自然會被帶動而均質、協調、同化。
--邱妙津《蒙馬特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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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20.136.8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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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糾葛甚深復又約見的昨日戀人,沒錯的話,那是葛林,
等待之中他說我們盼望什麼事情竟能盼望到使自己與失望為伍?
此時遲到五分鐘的女子進來了。他說他運氣真差,剛好被她看到他正在看錶。
他聽到她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搭公車來,路上交通很糟。」
他說,「地鐵比較快。」她說,「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要快。」
--朱天文〈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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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20.136.8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