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eiou3369 (天使琉璃)
看板NCCU_Fantasy
標題[創茶]修仙
時間Sun May 31 08:55:48 2015
道士低頭念著祝詞,手中的鈴鐺不知道是依循著某種肉眼不可見的節奏而規律晃動,或者
是因為道士的緊張而顫抖?在午夜,清澈的鈴鐺聲伴隨著拍打旗幡的晚風,打著令人無法
安眠的心跳聲。
修緊張地按著手中的桃木劍。相傳,桃木可以除妖是因為夸父追日不成,死前手中之杖化
為了有太陽之力加佑的桃林。修不知傳說是真是假,但緊按劍鞘的手心隱隱因為過於用力
疼痛而發燙著,與身上清涼的夜風和不斷冒出的冷汗正好形成了對比。
突然,風吹草動。旗幡急速地拍打著,蠟燭被風的腳步所踏熄。道士一驚,腳下乍現破綻
之時,死亡之步已近。修看到眼前有隻青面銅牙的怪物突然飛了下來,一邊發出風箱般的
呼吸聲,一邊露出了那反射出光亮的鋒利牙齒。
「天兵天將,急……啊!」一聲慘叫,血濺法壇。修練武馬步的功底已紮不住心中的慌亂
,後退了數步。道士的臉轉為慘白,鈴鐺掉到了地上,框啷聲迴盪在夜色中。
這怪物身上穿著官服,若不是紅色鮮血倒還稱得上整齊的佩戴。修不會不認得那官服。那
是祖父生前最珍視的前朝遺物。但是,現在祖父心中已無大義、不再為修說經書,也不再
勸修放棄武藝考取科舉了。
已然化生為這晚最可怕的夢魘,殭屍丟棄手中的皮囊,一躍數尺,夸父逐日的熱力已全然
被寒氣所困,修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之快每一擊都在拍打周遭冰冷的空氣。
「轉瞬即生,念起即死,六道輪迴,一念之間。」一個聲響闖入了這血腥味濃厚的夜晚,
周遭的旗幡有默契地化為一道道布幕圍向了殭屍。
修朝著聲音前來的方向一看。空中一個面貌俊秀的男子,手上結著不知名的法印,踏著奇
妙的步法,此時看過去,飄舞的長袍就像一朵花朵在空中盛開。隨著布幕將殭屍圍住,男
子也逐漸飄落地面,踏地之輕柔有如花瓣觸地。衣服也自然的垂落下來,但男子的法術並
未歇止。
「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您是,仙人嗎?」修突兀地問道,蠟燭似乎呼應了修的問句,自行
燃起了火。布條將殭屍包覆了起來,但裡面凶神惡煞的聲音仍然提醒著生者裡面不是那聲
音慈祥的祖父。
「非也,吾只是有緣人。死者不能安息,乃是生者的過錯。所以吾前來,願死者安息、令
生者安慰。」男子最後似乎跳完了步法,一手比劍指,一手揮袖,布條就捲著魔物一同飛
上星空,包覆有如繭一般的殭屍仍在掙扎著。
「我不知道怎麼彌補這個過錯。不過,這位先生,能請您收我當弟子嗎?我也想學習這種
仙法!」修踏步走向男子,卻見他一蹬,又飄飄然的升到了夜空之中。旁邊道長原本綁著
的孔明燈也掙脫束繩飄了起來,男子用劍指在上面畫著某種不知名的符咒。
「恕我拒絕。不過,真是有緣人,就有再見之日。」孔明燈升上了夜空,光亮和溫暖重新
撒在地上。男子飄飄然地飛回了夜空,徒留下修和已死的道長在原地。
「修,你扮成道士的樣子還真有幾分神似啊。」友人廣用驚嘆的語氣說著。
「之前曾經研究過。不過,現在的局勢,並不是堪輿之術就能拯救的。」修冷靜地說著。
一邊緊盯著茂密的灌木叢間一小點的縫隙。
「是啊。只是辛苦你還要接受那些官兵的盤查了。」廣看到修認真的神情,感覺到了其中
的凝重。望向縫隙之間,卻是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修表情維持著沉重,但心思卻出現了一些漣漪。他知道現在這個帝國未來不可限量。他感
覺的到這是個真正有才華的明君,他在連年戰事損失一半以上人民的衰敗之中,兢兢業業
地建造帝王心目中繁盛的帝國。
但那個帝國,建立在他祖父的犧牲上、豎立在他父親的墳土上,現在,也重重地壓迫他的
每一次呼吸。新的君主只是需要一個展現他寬宏大量的標本,但父親沒有看出「明君」眼
中的肅殺之氣。當那噩耗傳來的時候,全家上下只有修沒有被驚訝。這是父親重大的錯誤
,是祖父重大的錯誤,君主為了維護這個國家的秩序,必須破壞過去遺留下來不可行的策
略。但是,修從那時候就下定了決心。
即便知道那明君不可多得,也要殺害他。這是,給祖父、給父親的祭奠。有時候修不明白
,自己是不是在自殺。他知道新朝代的軍事部署之嚴,新皇朝的動員能力之強,所以用了
最險也最直接的方法,暗殺。
修最後想到了父親被抬回府中的樣貌。他瞞著母親打開了覆蓋上的白布。脖子整齊的斷口
,想到,就讓修難以呼吸。自己的理性就在那時也斷了口。他重拾了十餘年未碰的劍,看
到了他母親的眼神。
「你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你是我們家僅餘的香火了。」修現在想想,母親是懂自己
的。
廣突然看到了什麼,將手按上劍柄。這個畫面,讓修想起了那一晚。
如果那時候我就被祖父殺死就好了嗎?
如果那時候我就被那個陌生人帶走不就好了嗎?
修在車隊接近的時候殺了上去。森林是最危險的地形,正因為如此,多疑的君王派出了一
隊假的車隊在大道上行駛,卻親自到了最危險的地方。修知道君主在想什麼,也知道這代
表著什麼。眼前這些看似佝僂的老人,全是偽裝的高手,他們的眼神一瞬間就冷靜地掃到
了修這裡。道袍在隨著快速地奔跑飄動著。如果自己死在這裡,必定是自己穿了妨礙行動
的袍服吧,修最後動的念。接下來就是,不能再有雜念的戰鬥。
修一劍刺向領頭的那個,他必須把危險的敵人給自己扛著,廣的武術還沒有他精熟。他專
注於每一劍,劍光不斷刺向敵人的心口,但都被敵人輕鬆地架開。對方的鐵鞭舞的像是忽
視了武器的重量,流利的動作架開修的每一擊。修捨棄了自己的防禦,專注於每一擊上面
,呼吸也規律地調整了起來。反倒是對手看似隨性地回應著每次直刺要害的攻擊,也沒有
任何調節呼吸或特別專注的跡象。修自知不如對方,只求……
「你……」銳利的劍刺穿了廣的身體,那劍光穿過廣厚實的胸膛被激戰中的修眼角餘光看
到。敵人並沒有回應打破寂靜的廣,只是冷靜地用劍刺了數下,廣倒在了地上後又用劍戳
了幾個孔洞,一方面是要檢查廣的生死,一方面也是要激怒修。
但是反而是修的敵手略感驚訝。修的呼吸沒有因此混亂,眼神還一邊緊盯提防另一個人介
入。
「哼,真是冷血的傢伙。報上名來吧,刺客。」對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加大了揮舞鐵鞭
的力道。修有幾次都覺得手中的劍要被震飛出去,但就算是虎口作痛也要緊握手中這把劍
。太陽的力量雖然依舊沒有顯現,但身體已經如同冒火般發熱。
「修,罪臣之子!今天是要來為父親復仇的!」修努力地施展最後的劍法。他已經意識到
對手打算把自己活捉。但是這個雜念旋即也被排除在外。他要專注……
「朕記得你的父親。」馬車中傳來了嚴肅的聲音,另外一個人故意踩上廣的屍體,輕輕地
撥開了馬車的簾幕,要準備迎接國君。
「他是個好人,懂得前朝如何運用民心來建設皇朝,也懂得為何江山會易手於朕。他對於
農民無法安身立命早有察覺,但無法力挽狂瀾。他屈居於朕,並非因為不忠,而恰好是為
了借朕之手重新建設過去皇朝興起的那些經濟條件。但是,舊朝的失敗證明了舊朝制度的
不足,你的父親也不可能改變……」出現在簾幕後陰影之中端坐的是這個國家新的君主。
他的聲音冷靜沉著並不是讓修驚訝的點,而是他完全看穿了修、修的父親的想法。
君主稚嫩的臉龐彷彿已經看穿了修的一切,修想起來對方是一國之君、靠著打仗贏得了天
下。他的念頭並沒有出現雜念,而是那君主的話語如此輕易的就變成了他的念頭。修感覺
到那君主和自己的相似處,那令人厭惡的共鳴,同時,一鞭打在他的劍身,這個失誤已經
注定了結局。
對方迎頭又是一鞭,連防禦都省略大動作的一揮。修眼前一黑。眼中最後的影像是自己從
馬車上起身,看向早已倒下鮮血流出的廣,臉上還露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嘆息的表情。
路過的群眾看向了自己,那眼神不像過往般激動的群眾對囚車厭惡喊打的景況,而是寂靜
。難堪的寂靜。每個人只是別過頭去,或者面面相覷。這個刺客,現在被押在囚車之中,
即將被送往校場,那個父親斷魂之處。
修對自己的死不感意外。只是心中最後還在想,當初那仙人所說,死者不能安息是生者的
過錯這句話。他曾經把自己的希望寄託於刺殺君主,雖然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都知道,祖
父絕不是這個意思。那麼祖父是什麼意思呢?有什麼好不能安心的呢?還有,自己為什麼
那時,會突然想要學習修仙呢?
到了行刑的處所,地上還有著黑色乾涸的血跡。這是新皇朝的牲祭。年輕的君主坐在那裡
,跟修一樣面無表情,甚至也有微微在低頭沉思的感覺。
「陛下,罪犯已到。」有個官員上去說,皇帝也只是甩了甩手示意對方退下。即便思考如
此同步,修也不能知道此時皇帝的煩惱。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同步想到了這個問題,與修兩眼相對。兩個人都想要進入對方的意識
,想知道對方最後在想些什麼。而又,覺得這比起自己原來在想的事情相比不太重要,重
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修被押上了刑場,沒有太多的掙扎便跪下。後面的木牌被抽掉。劊子手輕鬆地拿起了大刀
,被磨得閃亮的大刀。
「朕在想,你的這件道袍,朕看過。」皇帝一邊把案上自己原本穿著的道袍丟了下來,道
袍迎著風輕輕地落在了地上。「朕要問你,這道袍的故事。」
「罪臣沒有什麼可以稟報陛下。」修回絕了皇帝,但對方連挑眉毛的表情都省略了。只是
看向了修,用一樣銳利的眼神,讓修想到了那時停在庭院的貓頭鷹。白天仍然願意出來,
就為了最後一次提醒修殺父之仇已不可能報。
「朕知道你不肯說,只是惋惜這道袍的故事就這麼斷絕了。」皇帝微微將身子往修的方向
傾,整個校場雖然擁滿人群卻鴉雀無聲,全看著君王那對於這道袍的堅持,然後心中藏著
對這一切的困惑。
「恕我拒絕。不過,真是有緣人,就有再見之日。」修自然地說出了那句話。皇帝一瞬間
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重新坐正在位置上。
「陛下,時辰已經到了。可以……」部將正要進言,又被皇帝做了個手勢制止了。
所有人都看向修和皇帝,看他們在等待著什麼。但是,什麼又都沒有發生。
君主難掩神情中的落寞,比出了手勢。修一閉眼,想到了父親和廣,感覺後面的刀正砍向
自己。
「因是有緣人,此處又相逢。但輪迴未滅,汝心中雜念未除,是故未能從此中超脫。」修
再次張開了眼睛,自己坐在案前,看著自己的頭顱正好滾在道袍上,鮮血一如那一晚沾染
了道袍,而一盞孔明燈也緩慢地飄了過來。所有人都抬頭望向那盞孔明燈,好奇聲音的來
源。
「朕祖父八年前死於戰禍,不得安息,曝屍荒野而異變,前來要傷害朕。那時,你救了朕
。朕父親因為未能了解政局及前朝敗亡之因,錯下決斷,致使被叛將所殺。那時,朕向你
請求,願修仙而棄俗世而去。你未回答。於是朕重新經營這個俗世,鎮壓叛亂、平定中原
,成為現在這個朕,這個君王。」修悠悠地開口,一邊摸著自己的脖子,上面有著肉眼不
能辨識的縫隙。一方面,眼前的道袍包覆了自己的頭顱,把一邊滴著血的物事緊緊的包裹
。
「汝終究未能棄這俗世。因而,一個動念又經歷了一輪輪迴。汝,還不明白嗎。」聲音的
來源總算被群眾捕捉到了。一個男子身穿黑色的長袍,和孔明燈一樣緩慢地從空中飄了過
來,臉上的神情彷彿有種憐憫又有種哀戚。哀戚這個輪迴也是個悲傷的結局,此乃輪迴之
無常,但修就是未曾看破。
「朕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何朕殺死了自己的轉生,你才又再一次的現身?你在等什麼?
」君王無視了外圈望的目瞪口呆的群眾,抬頭看向男子。
「這是兩個問題,但答案你已經有底。我在等待你修仙。」男子默默地帶著頭顱憑空飄起
,這一幕在無數次輪迴間已經看過了數次。
「那個殭屍也是修仙的一環嗎?」修繼續追問了下去,他發現這一輪迴中仙人離去的身影
較慢,還留給他問其他問題的時間。不如說,這次仙人停了下來……
「那一直是你。死者不能安息,因為生者還扛著他們前世的因果繼續踏上不歸的路。」仙
人一個手勢,孔明燈掉到了地上,化為了火勢甚大的火焰,熄滅後出現了一具穿著官服的
斷頭屍身。這個屍身並非原本就是因斬首而死,而是死後又遭受了斬首。
修一陣沉默。所有人都不知該怎麼辦是好,但沒有人心起有任何不敬的想法,覺得君主瘋
了或怎麼的。他們只是不知道在這個輪迴之中,自己又要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因此曇花
一現的因果幻影罷了。
「若朕現在頓悟,朕就會變成你,修、祖父、朕、仙人其實都是同一人,都還在這輪迴中
浮沉嗎?」帝王問道,一邊站起了身來。
「吾已超脫。但又歸來,來度化,有緣之人。有緣,即有因果,即有輪迴。」仙人要飄遠
的同時,皇帝一個閉眼。
想到了父親跟廣。想到了戰場的畫面。想到了賊寇攻進京城的畫面。想到了自己無數個前
世還在深陷無常之苦的畫面。
他一睜眼,自己身穿黑色的長袍,飄往了彼方。皇帝會留下來做好他的皇帝,修會留下來
認真考取功名追尋祖父的遺願,前朝遺老會在悲劇發生之前推動拯救衰微皇朝的最後一道
藥方。然後,一切的輪迴都被打碎,從頭。
修仙,緣滅。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9.146.16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NCCU_Fantasy/M.1433033750.A.2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