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kazdszone (人一月刀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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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心得好雷]《暗夜觀察者》
時間Tue Dec 2 21:04:13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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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觀察者》:文本開放性、後設與知識不正義
致謝 Savoir|影樂書年代誌 刊登本文:
https://www.savoirtw.org/article/4915# (
& picture credit ;按:媒體標題與原先標題不同,特此註明)
《Watcher》,觀看、觀察,從以 Julia 為主角隨同先生 Francis 到羅馬尼亞生活所面
臨的事件來說,很難不與「凝視(Gaze)」的觀念有所聯想。不過,男性凝視的概念是更
普遍地在描述女性性別在社會中所面臨的目光,甚至是社會期待,受制、承受、服膺於這
個目光下的存在態樣。然而,在《暗》中的視線不僅是觀看而已,或說,觀看可能只是下
一步的前置。
場景在兩人搬進的一個偌大的公寓,類似希區考克的《後窗》,只不過差異在並不是全部
故事都在這裡發生。她看到對街的公寓裡有個影子,像是在看著自己的住居,只不過那是
人是鬼也難以從影廓得知,而在該社區發生了社會新聞是一位被稱為「蜘蛛」的殺手,以
割喉、斬首的方式殺害女性,在後續的情節揭露中也得知這位殺手是位水電工,而被害人
則是請他修水電,而他有過強姦罪(或稱強制性交罪)的前科。
Julia 去電影院時在幾乎無人的影廳中卻有位男性特意坐在她身後,去超市時也有位男性
似乎尾隨著她使得她打破商品還從後門逃跑。當她訴說這些經歷甚至前至超市查看監視器
影帶說出該男子正在盯著望向她的目光時,伴侶所給的回覆則是:或許他是在看著看著他
的女人。而當某晚她失眠再望向窗外又發現影廓時,她試著揮手,竟見到對方也揮手時,
她報了警且 Francis 與警察一同登門該鄰居,然而伴侶給的回覆則是:就算是該人,鄰
居去同樣的超市並不瘋狂。
當她仍然無法消減絲毫疑心,於是跟隨起該名男子,一樣穿著褐色夾克的白人男子時,一
路進到一間名為博物館的夜店,裏頭的櫥窗盡是裸露性感的女子正在展演,她又在該工作
間看見該男子清潔著拖把,正當即將被回望之際,櫥窗內的其中一名女子叫了 Julia 的
名字,她是隔間鄰居 Irina,正好在這裡當脫衣舞者。
兩人在一段短暫的閒暇對話著,包括是否認識這裡的清潔工,Irina 回覆道:這裡的人來
來去去,沒仔細看過他們的臉,都有一樣愚蠢的表情,看起來都一樣。Julia 問:
「我聽起來像妄想嗎?」
「你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最好的結果或許是必須與這種不確定性共存,總比被強姦、勒
頸、死在『我早說過了吧』的死前囈語好,對吧?」
做著被勒死的惡夢,驚醒的 Julia 聽見隔牆有撞擊聲(公寓的隔音很差在前段劇情也有
提示),驚動整間公寓與房東打開房門,卻發現只有一隻黑貓與倒地的檯燈,以及一扇未
緊閉的衣櫥。於是她再次被當作響起假警報的麻煩製造者被抱怨。雖然隔日 Irina 的前
男友來找人時說著原本兩人應該要在他的公寓見面,以為是她鬼隱所以登門,但參以曾
經 Julia 與 Irina 在後者的房間時,其前男友也如此暴烈地敲著門,這讓 Irina 躲著
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即便,Julia 使用她的手機打了 Irina 的手機,鈴聲確實在房裡
響了。Julia 請 Irina 的前男友一同前去該窺視者的房門拜訪,脾氣火爆的 Irina 的前
男友在沒人應門後烙下一句別找 Julia 麻煩後離開,然而當 Julia 決心自己敲門時,最
後卻是一名老者應門。直到她離開時在樓梯間看見「他」。
「他」是 Daniel Weber,資訊的揭露來自於 Weber 也向警方投訴被騷擾一事,內容約略
是看向他的窗戶、跟蹤、登門、威脅他的父親。這是一個互相控訴的情境,警方於是提出
了和解的方案來化解誤會:握手言和。即便這個握手十分的詭異,即力道大至 Julia 的
血液無法通行翻白,但只在眨眼之間倏忽即逝。
這樣的發展讓 Julia 的說辭更加難以取信於人,荒謬到連伴侶都在同事面前以羅馬尼亞
語調侃因為自身工作忙而長時未有陪伴的她。電影中的羅馬尼亞語都是沒有字幕的(中、
英皆無),於是我們與主角一同處在無法理解的情境中,當她問向眾人關於伴侶說了什麼
時也無人正面回應,直至她應用了自身初學的羅馬尼亞語試圖翻譯出:「至少,我還有「
蜘蛛」作為陪伴?」
獨自返家在空無一人的捷運上,除了一名遊民以外別無他人。直到「他」又出現在同一班
捷運上。因為意外發生停駛的列車,趨近談話的 Weber 被問及:「你為什麼跟蹤我?」
,回覆道:
「我並不控制列車。讓我解釋。我花整天照顧我的父親,他十分病重,所以有時候我走向
窗戶且指示看著人們過著日子。我知道,這是個悲哀的興趣,但之前沒人真的注意到。我
想『我真的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悲哀老人了』,幻想著一個漂亮女孩終於回望。然後你揮手
了,然後我以為你是在說『哈囉』,所以我才驚訝於當你先生與警察到我們錢。我不知道
我做了什麼糟糕的事而你一直跟著我,我以為你跟那個男人到我們前罵我父親是要讓我難
堪或是要嚇唬我,我曾希望我讓警察介入會讓一切結束。但是我感覺到,我感覺到我真正
需要的,是一個道歉。」
Julia 說:「我很抱歉。」
然而,Weber 的塑膠提袋中有一個物品,卻是有著臉廓的物品。她下車離開。
當她返回屋中,決定要離開、打包行李時,聽見隔壁響起了音樂,前往查看的 Julia 看
見了一副沒有頭部的屍體時,「他」拿著塑膠袋套住她的頭部並威脅著不准尖叫,因為
Irina 就是這麼做了。Weber 並且揭露出當時公寓一行人前往 Irina 的房間時,他們確
實就在衣櫃裡。而當她聽見 Francis 返家時,試圖求救的她在一個聲音都還未發出之前
就被割喉,淌了一地的血試圖爬向 Irina 告訴她放在櫃子裡的前男友曾經給 Irina 保護
自己的槍時,失血過多的 Julia 停止了行動。而他,則也跟著倒臥,順著她的姿勢,在
鏡頭前形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鉅細彌遺的記載情節相較於只有96分鐘的電影片長確實有些不相稱,然而如此作為的理由
正在於這些情節的「文本開放性」,也就是說所有的情節都有一個以上的詮釋空間存在,
而這些空間在結局的揭露之前都是尚未被壓縮至零的。
從後窗的人影、電影院後方的男人、超市的鄰居等等,這些陳述在經過驗證以前,都只是
一種「主張」,主張未必是杜撰,然而在被驗證之前都不等同於事實。所以,Julia 被當
作一個「多疑的」女人來對待,或者說,女人所具有的此種社會偏見讓她被賦予此等標記
。同時,Julia 身處於異國,未知的語言與環境,經常需要丈夫的翻譯才能進行溝通(其
中一次是經由鄰居 Irina,當丈夫不在,另一位鄰居找貓的老奶奶以羅馬尼亞語詢問愛貓
所在時)。於此,對應及 Miranda Fricker 在《知識的不正義》中所提出的兩項概念:
證言不正義(testimonial injustice)與詮釋不正義(hermeneutical injustice)。前
者是聽眾因偏見對發言者可信度的降低;後者是指主體所身處的社會脈絡缺乏詮釋資源,
導致特定經驗無法被概念化甚至無法被理解。
雖說這兩項概念描述的現象是那麼的常見,然而久之卻發現這兩項概念的卓越之處正在於
其能以「概念」的形式來捕捉這種常見到難以名之的日常,並且,這兩項概念經常會是同
時存在的,就像是電影中的 Julia 一般(註:即便不是身處在異國,主體仍然可能因為
位居特定缺乏資源的社會群體而產生詮釋上的困難)。
除此之外,當今天出現了對立方的「主張」—也就是如同電影情節裡的互相控訴時,原先
的主張所具有的憑信性會更加降低,因為對於事實的詮釋這時出現了另一個版本,尤其在
電影的故事裏頭的這另一個主張,是由另一個具有強勢話語權—包括身分以及該人所具有
的本國(詮釋)資源—的個體所提出,那麼「握手言和」已成最為和緩的解答。
我們是因為身為觀眾具有特權(priviledge),對「真相」了解的特權,才能知道孰真孰
偽,才能在此後設地思考,然而若處於一個主張拮抗的場景裡,或許實際上就沒那麼容易
(至少理論上)。童話《狼來了》是多次說謊的男孩最後面臨不被取信的下場,但是這個
故事的前提是多次說謊,所以寓言是「不要說謊」的誡命。惟,《暗》中的 Julia 並沒
有多次說謊的前例,剩下可以解釋其不被採信的理由就只有性別刻板印象—偏見而已。
更不用說 Weber 也確實提出了他對於整個事件的理解,他被跟蹤、被羞辱,他只是有個
奇怪的嗜好,那麼 Julia 所說究竟有什麼比 Weber 所說更值得採信的理由呢?(別忘了
,除了擁有特權的我們得以知悉真相而得以評價)
如同 Irina 對 Julia 所說,你最好永遠不要知道你是否為幻想,就如同(準)結局一般
,這種恐懼是幻想或是真實的危險,經常可能的驗證方式只剩下死亡—也就是風險實現。
這是不可承受之重。
故事裏頭說抓到了「蜘蛛」—女性殺害者,但是 Weber 的行兇手法也如出一徹的是割喉
、斷頸,那麼新聞裡頭的兇犯確否就是蜘蛛?又或者 Weber 才是那位連續殺人犯?還是
說,「蜘蛛」不只一個,卻是一個男性以該手法殺害女性的兇犯代表?這種種的文本開放
性讓情節的詮釋空間始終無從收束,前述所說被壓縮至零的也只不過是「Weber 是以該手
法殺害 Irina 與 Julia」的事實而已,但其他的未解疑難始終懸置,這也讓電影的張力
始終無法釋放。
割喉、斷頸正對應於故事裡 Julia 作為女性的被失語,生理上的無法發聲形成文化上的
噤言。這是一個話語權落在其中一個特定性別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由該性別來「斷言」。
倒臥於血泊中的 Julia 在結局中站立著拿起槍擊斃了 Weber,這是最後的開放性,即便
電影並沒有以平行時空的手法呈現,但觀其傷部位於頸動脈周圍,實在也令人難以忽視這
超現實的開展。於是,這樣的結局更像是一種宣言,一種女性經由武力防衛自身的宣言,
一種經過死亡驗證事實後對於現實反抗的超現實宣言。而這樣的情節進展,復甦了文本的
開放性,後設地破除故事中男性(Weber)斷言(Julia)的結局,也因此,故事的張力將
會跨越電影之外,跨越故事,延伸到整個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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メルエム:小麦...
小麦:はいはい、なんですか
メルエム:ありがとう...最後に...
小麦:はい?
メルエム:名前を呼んでくれないか
小麦:お休みなさい...メルエム...わたすもうすぐ行きますか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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