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hatsJ (花子姐)
看板story
標題[長篇] 霓裳鎧羽 1-7~2-1緣生絲羅
時間Tue Dec 16 06:06:20 2025
1-7簪花入鞘
謝昱川年約四十三,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深刻立體,膚色偏白皙,帶有異域的野性氣息。
他的頭髮微卷,墨中帶褐,如風中松柏,略顯不馴;帶著灰綠色光澤的眼眸,如春湖泛波
,波光瀲灩。
初看令人驚豔,再看卻有些難以捉摸,這般模樣若是落在尋常人家,不免落得一句「蠻夷
之貌,不登大雅」的評語,可他偏偏是皇上的義子,大昭國唯一外姓封王——武安王謝昱
川,受萬人敬仰,榮寵無雙,尊貴非常。
他出身軍伍,十三歲從軍,橫掃西陲,不過二十五便封為安遠將軍。後來與吐蕃、勃律數
次戰役皆告大捷,功績卓著,得到了皇上青睞,授以北庭、安西、隴右三地節度使,掌兵
三十多萬,威名赫赫,朝野皆知,皇上對這位義子極為寵信,甚至比親生的太子還要親厚
許多。
「皇上,這是飛鳥笛。」他在御前笑得像個大孩子,按著木笛吹出啾啾鳥鳴,引得皇上開
懷大笑。
「川兒用心了。」皇上欣然接過,自己也試著吹奏,笑得滿臉慈祥的皺紋,「這黃澄澄的
是什麼?」
「是黃金琥珀瓶,紋理極美,臣特別讓能工巧匠做了一對,一支給娘娘,一支給皇上,寓
意好事成雙。」謝昱川說話總帶幾分憨氣與笑意
江如霏微笑頷首,應對得體,「多謝王爺。」
謝昱川擺手,「娘娘喊我王爺便太生分了些,川兒是皇上的義子,娘娘便是我的義娘,不
如直喚川兒罷。」
他年長江如霏近二十歲,竟還笑著稱她為義娘,看來滑稽可笑,偏偏皇上聽了開心,撫著
銀白色的鬍子,絲毫沒有感覺任何不妥,江如霏便順勢問道:「川兒,那是什麼?看起來
顏色甚是美麗。」
「那是夜青石,色沉如夜,深邃幽藍,兒臣特別為娘娘打了步搖與耳釧,不知是否合娘娘
心意?」
「真美。」她輕聲道,接過飾品,笑意盈盈。
皇上感慨道:「這次收復松州,川兒勞苦功高,又帶了這麼多好物,實在有心。」
謝昱川回道:「兒臣不覺辛苦。有皇上庇佑,即便遠守邊陲,日曬風沙,兒臣亦甘之如飴
。」
皇上伸手輕拍他的手背,掌中布滿風霜的老繭,卻帶著幾分罕見的柔和。笑意爬滿了眼角
,連深深的皺紋似也舒展了幾分。
然而出了朝陽宮,笑意猶存的謝昱川便收斂了神色。陽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他五官的深邃
輪廓,卻也添了一抹冷意。
他的眉眼原本英俊,輪廓分明,可那雙綠眼此時卻如凝霜寒潭,冷冽如刀,唇角不再揚起
,反而繃得筆直,方才臉上的憨厚已無影無蹤,唯餘陰鷙與沉狠。
那抹溫柔笑意,不過是入宮之時戴上的假面,卸下後,整個人便如換了魂魄。
離開皇宮後,當時正值薄暮初起,街上燈火漸明,當天是上元節,紅綠彩燈懸掛檐下,紙
鳶流光,孩童奔走追逐,吆喝聲、笑語聲不絕於耳,街邊糖鋪、花鋪、小戲棚俱已搭妥,
準備迎接這場一年一度的盛典。
謝昱川倚坐轎中,衣袍微展,襯出他修長骨架,琥珀色的眸子在燈火搖曳間半明半暗。他
本不愛熱鬧,卻難得吩咐:「無妨,不必催趕。」
轎夫得令,便穩穩停於街道一隅。謝昱川漫不經心地撩起轎簾,臂肘支在車窗上,目光悠
悠掃過眼前一片燈市繁華。
忽然,他的眼神在某處定住了。
那是兩個年輕女子,身影半掩在人潮之中,卻仍讓他一眼辨出其不凡。
個子高些的那位姑娘,髮髻以素玉簪草草一束,並無半點嬌飾;身上穿的,亦非閨閣常見
的羅裙或襦袄,而是淺綠便服,款式偏寬,腰身不束,下著直腳褲裝,步履爽朗,舉止俐
落,竟半點女兒家的嬌柔婉約都無,倒似少年郎般灑脫。
這樣打扮,若換作旁人只會顯得草率失儀,可她身上卻透著一股不言自彰的從容與舒心,
仿若清風入懷、朗月拂面,沒有男扮女裝的尷尬,反而素樸得體,自成一格。
她不是宮裡那些珠翠羅綺堆砌出的濃妝女子,也不是端方典雅或是千嬌百媚的美人,而像
山水間曉霽方晴的一縷月色,清淡,悠揚,卻教人移不開眼。
她正笑著俯身,將手中那串糖葫蘆遞給身旁小丫鬟,小丫鬟扭捏不敢接,她便仰頭咯咯一
笑,語聲輕盈。
謝昱川盯著那笑容良久,看得出兩人衣著不凡,應是什麼富貴人家,他開口問道:「她是
誰?」
侍從低聲道:「往東街一刻路程便是昌平侯府,那姑娘應是昌平侯沈崇山的嫡女,沈遙歌
。」
「昌平侯沈崇山。」謝昱川反覆咀嚼這個名字,雙眸微微一黯。
那是個極有聲望的老將,雖退隱多年,朝野對其仍頗多敬仰,不屬江天衍或己方陣營,卻
素有清望,在武官中頗具盛名。
他沉吟片刻,未再言語,只輕輕放下轎簾,眼神卻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凝重與深思。
*** *** *** ***
2-1緣生絲羅
上元節前後寒意猶存,街上到處都是張燈結綵,一片紅火熱鬧。此時也正是江如霏初封貴
妃後首次歸寧之時,為此皇上特准她歸府三日,以示恩寵。
隨著貴妃回府同行的內監就有二十人,騎士十騎衛於左右,侍女十幾人,隊伍整齊威儀,
錦旗招展,香煙繚繞,百姓見了紛紛駐足跪拜,傳誦著「貴妃娘娘回娘家」的傳奇。這場
歸寧不僅是對江家的榮耀,更是宮廷對權貴家族聯繫情誼的象徵。
江府亦不敢怠慢,早早張羅席面,開設家宴,邀請親朋宗族共襄盛舉,到處皆是喜氣洋洋
,江如霏端坐主位,華服曳地,儀容端麗,舉手投足盡顯貴儀。
賓客滿堂,杯盞交錯。
沈遙歌與父親一同赴宴,略顯不耐地坐在側席,滿堂觥籌交錯,她卻對那些權貴笑語毫無
興趣,獨獨鍾情於一味湯瀹酥山。那甜香入口酥滑,她吃得專心,一碗接著一碗下肚。
餘光掃過席對的江如霏,只見她端坐如蘭,幾乎與周遭珠光寶氣渾然一體,就像佛像一樣
整個時辰動也不動。沈遙歌舀了一口甜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吃個飯也要坐得那般矯揉
造作,她可受不了這套。
江如霏察覺,卻只微微挑眉,眼中笑意未減,任憑沈遙歌在座位上搖晃,坐立難安。
宴席過得久了,她漸漸生了倦意。望著父親在席間周旋寒暄,沈遙歌無趣得很,便趁著眾
人不察,悄悄與丫鬟紫蘇一同溜到後院池塘邊去玩。
假山之旁水氣瀰漫,青苔濕滑,夜色裡蟲鳴細碎。她捲起裙擺,蹲在一塊石頭旁,眼睛亮
晶晶地盯著石縫間閃動的小東西,「那裡有隻青蛙!」
「我不敢抓啦……小姐!」紫蘇躲在她背後,小臉蛋嚇得皺成一團。
「怕什麼啊!」沈遙歌眼中有碎光,伸手往前一撲,竟真從石縫中撈出隻青蛙來,小傢伙
在掌中蹦跳著,滑溜得她幾乎抓不住。
忽聽背後傳來一道清冷女聲:「妳真是無藥可救了。」
兩人齊齊一愣忙站起身,沈遙歌手中仍握著那隻青蛙,便看見江如霏已攜幾名侍女款款而
至,她妝容精緻,神情淡淡,卻在見到那隻青蛙時微微皺眉,忍不住退後了兩步。
「貴妃娘娘萬安。」兩人連忙行禮。
江如霏由兩名貼身侍女扶著,妝容無瑕,滿頭珠翠熠熠生光。她語氣淡淡:「過了這麼多
年,妳我也差不多要十八九歲了,妳這皮猴子,怎麼還這副毛毛躁躁的模樣?」
「是臣女的不是,汙了娘娘的眼。」沈遙歌垂頭應聲,語氣沒半點誠意,悄悄把青蛙放回
池塘裡。
江如霏眼神飄忽,曼聲道:「我朝歷來不乏才女,柳徽能為儒官之師,宋氏三姊妹更是通
曉史書,為女子之光。但女子從軍者古來罕見。妳這副模樣,若不打算嫁人,難道真想披
甲執兵,學前朝的平陽公主做個女將軍不成?」
「臣女怎敢有此非分之想?」沈遙歌垂眼答道,語氣柔順,「臣女只是相貌平平,不若娘
娘國色天香、才藝雙全,自然到現在還無人問津罷了。」
江如霏聞言,輕笑一聲,卻有些淡淡的惆悵,「妳也學會說些違心話了。本宮還當妳與旁
人不同,沒想到也如此無趣。」
沈遙歌抬起眼,卻見江如霏眉宇間露出些微寂寞的神情。她怔,輕聲道:「今時不同往日
了,臣女怎敢在娘娘面前胡言亂語……」
江如霏低語,語氣略帶無奈,「自封妃以來,因兄長之故,從前的閨中故舊只會曲意奉承
,沒個心意,本宮只是見妳氣性大又耿直,想隨妳討個趣罷了。」
語畢,她輕輕抬眼,一旁侍女便將本裝幀雅緻的冊子奉上,「這是本宮近年在宮中得的花
籤雜記,是本無甚要緊的閒書,權當打發時間,送妳了,省得總在後園裡頭追青蛙抓蟲子
,沒個樣子。」
沈遙歌雙手接過,躬身謝道:「謝貴妃娘娘。」
江如霏扯了扯嘴角,「如今,妳還騎馬練劍嗎?」
「……是……」沈遙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訥訥的回了個是。
「真好。」江如霏笑,點點頭轉身離去,衣袂飄然,步伐緩緩,宛如寒夜中開得極盛的芙
蓉,一身光彩卻難掩孤寂。
沈遙歌低頭翻了翻手中書冊,嘴角輕動,低聲問紫蘇:「她看起來……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啊?」
紫蘇愣了愣,回道:「怎麼可能?她可是貴妃娘娘耶。皇后殯天後,貴妃就是最高的位份
了,宮裡宮外,哪還有人比貴妃娘娘更風光呢?」
「就是說啊……」沈遙歌慢慢點頭,卻仍望向江如霏遠去的背影,只覺那背影瘦削得很,
像是月色中一縷風,輕飄飄的無法捉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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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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