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akerdance (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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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轉錄]我是如何成為支持女性主義的男人(三)
時間Fri Oct 17 17:18:24 2003
女性主義的魔力與魅力
進台大就讀時,社團有個男生企圖教我怎樣成為一個「真
正的男人」,比如說走路、說話、站姿,他就建議我到空
曠的地方,尖叫、吶喊,把聲音給喊粗,這樣就會比較像
男生。但是如此反而讓我覺得更不像自己,不但學不了「
男人本色」,自己原有的特質也會消失,猶如邯鄲學步,
所以我放棄尖叫、吶喊。大三時,因為要編系刊,主題為
女性主義,因此修習外文系劉毓秀教授的「女性主義思潮
」,但是卻遭系上男同學譏為「男人的叛徒」,女同學對
此多半也不敢苟同。而在女性主義課的班上,真正選修的
男生可說鳳毛麟角,我彷彿來到了一個全女人的國度,男
生頓成弱勢族群。毓秀也直言,這門課是為女生而開設的
,但也歡迎男生選修。有些修課的男生覺得毓秀太過激進
,例如:公婆不是「父母」、國防部長應該由女人擔任、
回家是「危險」的路,但是我覺得是「勁爆」。就像王浩
威(1998)所說,從來沒有在傳統意識下的男性,敢去展
現自己的傷口,如何去探視自己的傷口,以及自己不是那
麼「男性」的經驗,也就成為男性自我解放的一種可能性
。問題就在於多數男人是不願面對自己的傷口,甚至掩蓋
。而毓秀企圖扭轉傳統教學的教室性別政治,反客為主,
使得傳道主體是女生,男生在這堂課似乎就顯的不太重要
,好像逼的男人需正視父權帶來的傷口,無論男性或女性
。不過,奇怪的是,我並不因為如此而感到自己受到忽略
。也許,當時自己的性別意識極為薄弱,對於自己被放在
教學的客體位置並不以為杵,反倒是被毓秀另類的性別思
考方式所吸引,覺得她有某種魔力。之後就讀美國
Rutgers大學婦女與性別研究,對我來說亦是一大衝擊與
新奇。這一次我真的是完全進入女性主義的領土,從所長
到秘書,當時我是唯一的生理男人(還好系所預留一間男
廁)。而我,一個東方男性,從台灣來到美國東岸唸性別
研究,在種族與性別的交錯吸引(我覺得是異國的意亂情
迷),教授與同學們對我也多幾分神秘與好奇。我不敢說
系上所有教授的性別意識皆為一致,但是性別研究為其他
科系對性別議題有興趣的老師所組成,而Rutgers為一綜合
性州立大學,學生背景自然展現其異質與多元,再加上系
上的教授多賦有女性主義精神,接受挑戰與被挑戰,包容
異己 。而班上女同學們更是有趣。她們都對我表示極大善
意,也很慶幸有男生願意來唸女性研究,或許是因語言弱
勢,課堂上我多半以傾聽來了解班上這群生命經驗豐富的
女性。班上除了女生與男生之外,還有同性戀、雙性戀、
異性戀,除了白人、還有黑人、黃種人、紅種人,也包括
單身、已婚,離婚的女人,以及老婦人。我的學習環境混
雜而多元,含蓋性別、性取向、種族、國籍、階級與年齡
的多元異質。 但這也正好說明了女性主義異中求同的基
調,深深為其魅力所著迷。 而我一個男生,可以與他們
一起討論月經、懷孕、墮胎、色情與性,這些似乎是我以
往的生命經驗無法去體會的。但作為一個女性主義的學習
者,應是先跳脫自己的性別位置,去傾聽與了解另一個性
別的生命史。
Christian(1994) 就認為女性主義在反性別歧視男人的
成年當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受到身邊女性主義
者的影響,強化了他們早期非傳統的性別經驗。畢恆達
(2003)也指出,性別意識不是一個人關在房間經由不
斷內省就可以獲得,要經常受到女性主義論述的啟發與影
響。畢恆達同時希望,男人身邊的女性顯著她者是女性主
義者時,對男人產生影響,讓男人不得不認真面對女性主
義論述與實踐。修習性別課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要先
內在革命一番,經由對傳統性別價值觀的反思與反動,才
能夠理解既有性別結構的問題與不平等,進而除去自己心
中的父權。有趣的是,從修習這些課程中,我倒是印證了
日常生活的性別經驗,因為我恰好是不符合傳統男性角色
與期待的男人,而且我也找到了支持我生命的力量與能量
,使我有自信與能力做我自己(Be myself!)。 從幼稚園
開始,我的一切的性別行為與經驗,總讓人感到不舒服與
不習慣,因為我的生理性別男,與社會對我的期望完全無
法搭配,而造成大多數人的緊張與不安,甚至惹來了莫名
的性別暴力。
記得,在Rutgers有一次我寫一篇關於profeminist男人
的報告,主要探討他們的性別認同與女性主義經驗,自然
引起班上同學與教授的討論,我幾乎無法招架她們的質疑
(只怪我英文太爛)。其中一個同學向我建議為什麼不試
著分析 profeminist masculinity呢?對耶!就是這個
profeminist masculinity。這個用詞使我了解女同學們
並不排斥男性氣概,她們要的是支持女性主義的男性氣概
(反對性別歧視、種族歧視與反對恐同症)。正因為我的
生理性別是男人,正因為我想呈現出女性主義的男性經驗
與觀點,從那時候起 (1999年春) 我開始對men doing
feminism 這樣的議題產生興趣。因此,在學位實習計畫
(practicum)中,我選擇了紐約當地的男性組織
NYMAS---New York Men Against Sexism,參與他們的工
作與活動。
NYMAS與白絲帶----男性運動與男性成長團體
在實習的過程中,我發現美國至少有上百個男性團體。
Clatterbaugh(1997)依據美國男性團體對於男性氣概的
理解以及對女性主義的回應,將美國男性運動歸納為八個
陣營:保守派、支持女性主義(profeminist)、男權主義
(men's right)、神話詩學(mythopoetic)社會主義、男
同志、黑人、福音教派(promise keepers)。
profeminist陣營反對保守派所認為的傳統性別角色在文
明社會即使不是自然就是必須的,攻擊性別歧視是他們主
要目的。而在profeminist陣營還區分兩個流派。其中一
個是激進派,主張父權體系是男性透過暴力威脅來支配女
性,並從中獲利。他們也主張性別歧視使得男人受害,男
人因此無法有完整人格。另外一個流派是自由派,他們強
調每一個個人,包括男人與女人,都有相似的潛力與享有
平等價值與權力。男女之間得差異是因為社會角色受到刻
板印象所限制,而社會正義發生是因為個人權利遭到否認
。兩派面對女性主義都以組織意識成長(consciousness-raising)
團體來回應,他們雖各自獨立運作,但也能分
享女性主義一些信念以及做為男人的女性主義掙扎與奮鬥
(Clatterbaugh,1997)。另外,Messner(1997)指出
美國男性運動的不同流派可以從他們對於男性氣概所採取
的不同立場來加以分析與定位。反女性主義(如男權主義
)、反父權體制(如profeminist men)、種族與性傾向
認同政治(如黑人與男同志),這三個基本立場形成一個
三角形,各個男性運動陣營則再三角形內分別盤據一地,
彼此互相角力 (洪文龍,2003)。Messner(1997)同時
認為激進派的profeminist men陣營已經較少強調男性氣概
的代價,而轉為強調男人在父權社會的特權,性別歧視是
一種男性優越體系,支配著女人。
基本上,NYMAS是一個支持女性主義的男性運動組織
(profeminist men’s movement),其宗旨為消除性別
歧視、種族歧視、同性戀恐懼症與製造性別壓迫的父權體
制。他們認為站出來挑戰男人既得權力與優越感是他們的
責任。他們也認為傳統男性氣概是一種迷思,為男權社會
所強化的社會建構。他們試圖終止男人的暴力,並致力於
性別平等。他們相信藉由傾聽女人的聲音、體會女人的經
驗,學習女性主義,才能建立性別平等的社會。NYMAS核心
人物Michael-David Gordon,他是一名黑人男性,職業為
高中老師。他們主要的活動為結合當地婦女運動,到大學
舉辦工作坊傳播性別平等。這個組織規模小到沒有自己的
辦公室,完全是紐約男人自發性組織一個男性團體,來從
事性別平等工作。其他profeminsit男性全國組織有
NOMAS---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en Against Sexism
與美國男性研究學會,他們每年都舉辦男性研究研討會,
議題包括種族、階級、性傾向等等。如果,從美國男性運
動的歷史來看,基本上是一種對女權運動的反思,就不難
發現為什麼要以女性主義作為分野的原則。因此,我不但
對於美國蓬勃的男性運動感到讚嘆(當然,相較於女權運
動,男性運動是隱性的,不外現的),對於NYMAS的組成與
活動力,更為感動。不過,Goldrick-Jones(2002)指出
profeminist男人組織遇到的難題,對外如何取得女性的
女性主義者信任? 對內如何處理路線之爭,是要採取自由
派還是激進派?如何處理男人之間的多樣性,如何吸引不
同階級、種族、性取向男人參與?男性團體規模是全國性
還是區域性之爭議?這些都是他們面臨的問題,也急需解
決。
美國在1970年代已經悄悄展開一股男性運動,組織屬性多
元的男性團體。Christian(1994)的研究也顯示,反性
別歧視男人有相當比例是參與支持女性主義的男性團體,
並在其中接觸女性主義。至於台灣呢?2000年夏天,我擔
任台灣大學人口與性別研究中心研究助理一職,正好趕上
台灣的白絲帶運動(1)男人參與終止性別暴力運動的籌
備工作,並由畢恆達教授主持。因此,白絲帶運動對我來
說是一個偶然與巧合。這個源自於1991年加拿大性別暴力
的社會運動, 2000年11月25日台灣首度響應,而且是由
兩個不一樣的男人發起與推動,真是令人興奮。首先,我
必須解釋白絲帶運動的白色,基本上白色象徵平等,放到
這個運動的脈絡中,自然是強調性別平等。而白絲帶運動
的宗旨,是強調男人參與,因為過去的性別暴力論述中,
都是強調女人的自保策略,好像有問題的都是女人。然而
,當施暴者90%以上為男人時,我們不得不思考其中的性別
結構之問題,男人更不應該自外於性(別)暴力的社會事
件。白絲帶運動即是希望男人能主動參與,不再對其他男
人的性別暴力表示沈默。即使自身並無施展暴力,也應該
去思考暴力的來源為什麼幾乎是男人(女人是禍水,男人
是禍根?),與現有的性別文化中的不平等之處。台灣的
男性運動—白絲帶,終於在世紀之交展開與推動,也許他
將成為台灣的性別史中,具有劃時代的指標意義。當然,
台灣的婦運推行至今,受其正面影響的男人的產生,是自
然趨勢。但是,這不意味著台灣男人的性別商數(gender
quotient)很先進。雖然目前也有些男性團體成立,例
如紳士協會、娘娘腔關懷協會、中華21世紀男性成長協會
、Masculinist,但是他們較關心男人個體的成長與福祉
,與女性主義對話不多,也沒有與婦女運動結盟(畢恆達
,2003)。這些團體固然使得男人開始關注女性與家庭議
題,但如果沒有適度引進女性主義概念,很容易成為男人
集體發牢騷,認為男人因為女性主義而失去既有權力。這
也是美國profeminist與men's rights兩派分道揚鑣的原因
。2000年白絲帶運動只是一個開端,希望把台灣的各個
profeminist men 組織起來,共同來挑戰性別(性傾向)
歧視與父權體制,應是白絲帶運動的最終希望。
註釋
(1)1989年12月6日,加拿大一名年輕男子因為向大學申
請入學被拒,自認女人與女性主義毀了他的前途,於是攜
帶槍枝進入蒙特婁Ecole Polytechnic大學校園工學院的教
室內,將男學生與女學生分成兩邊,然後展開殺戮行動。
十四名女學生被射殺,另外十三名學生受傷,他隨即舉槍
自盡。兩年後(1991),一群加拿大男性希望社會能夠從
這個悲劇中學習反省,覺得男性不應該再對男人加諸女人
的暴力保持沈默,於是發起白絲帶運動。從11月25日的國
際終止婦女受暴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radication of Violence Against Women)開始佩帶白
絲帶至12月6日,宣示男人「反對男人以暴力加害女人」
的決心。這個運動已經由加拿大擴展到美國、西歐、北歐
以及南非等世界各國。在加拿大每年幾乎有50萬人佩帶白
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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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shakerdance 來自: 140.112.25.165 (10/17 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