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是家庭主婦，小時候都是媽媽接我放學回家、煮飯，等爸爸下班回家， 然後全家一起吃飯。 媽媽什麼菜大致都會做，唯獨因為我過敏的關係，我們家很少有魚或海鮮料理， 是長大之後聽爸爸說才知道，媽媽年輕的時候其實很喜歡吃魚。 所以說，媽媽是為了照顧我，有點小小的犧牲了。 --- 第一次聞到那個味道是我四歲還五歲的時候。 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我在客廳玩，媽媽在廚房準備晚餐，我晃過去問媽媽， 媽媽手上一邊剁著不知道什麼，背對著我回答：「這是魚的味道」。 我雖然不吃魚，但是會陪媽媽上菜市場，還知道當下瀰漫在廚房的明明不是魚腥味。 當時我不懂，但如果再大一點，我會說那是海水、潮濕水泥、雷陣雨後的泥土， 還有不洗澡的人淋濕之後的酸臭味，綜合在一起混成濃烈而且令人反胃的氣味。 媽媽說著轉過頭，又補了一句：「如果你遇到身上有魚的味道的人，不要跟他講話， 趕快回家告訴爸爸媽媽」。 現在回想，其實我記不得那天晚餐到底有沒有吃魚。 --- 第二次是國小中低年級，大概是寒假或暑假，爸爸去上班，媽媽去菜市場買菜， 出發前還警告我珠算班進度沒寫完不准開電腦。 那天下大雨，我知道媽媽會去比平常久，所以她一出門我就開機打LF2，反正抓個時間， 媽媽回家前來得及關機讓主機溫度散掉就好。 結果玩沒多久門鈴就響了，而且不是樓梯間大門，是我們家的門鈴。我嚇死了， 以為是媽媽提早回家，手忙腳亂之間關不掉電腦，只好扯掉電源線硬著頭皮去開門。 我們家有兩道門，外面是有柵欄的鋁門，裡面是黑色的厚重鐵門。 我打開鐵門，撲鼻而來又是那個「魚的味道」，而且比上次更臭，但門外不是媽媽。 鐵門外是一個年紀比媽媽大一點的阿姨，披頭散髮，穿著豬肝紅的連身衣服， 頭髮還油到結成一條一條的（我也是更大一點才知道，這應該叫做流浪漢）。 阿姨低頭看著我說：「你媽媽在家嗎？她有東西要還給我」。 我知道不能告訴陌生人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所以我給了大人教過的回答： 「媽媽在房間睡覺，她還要睡很久」。 那個阿姨突然大笑，整個人還趴在我們家鋁門上：「我知道你媽媽不在家，你說謊， 弟弟開門，我要拿我的東西」。 我低頭不敢看阿姨，奇怪的是她明明站著， 但是樓梯間窗戶光線照出她的影子卻一直扭來扭去晃個不停。 阿姨一直笑，不繼續講話，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就這樣把鐵門關起來，就這樣僵在那邊。 突然她笑到一半，冒了一句：「翹了」，就沿著樓梯往樓上走去。 整棟公寓的叔叔阿姨我都認識，我知道她不是我們這邊的住戶， 但是我也不敢打開鋁門追上去看她到底要去哪裡。 小朋友的想法很奇怪，我當時不知怎麼覺得， 要是告訴媽媽這件事，媽媽就會發現我偷開電腦打電動， 所以最後我也沒有跟媽媽說，她去菜市場的時候，有個阿姨來找她。 --- 第三次是大二的時候，我租房子住在一戶人家樓上。 房東住五樓，要先經過房東他家，走上樓梯，經過一個小客廳才是我租的套房。 套房沒有自己的電源，是從小客廳拉延長線進來， 所以延長線卡著，我房門關不起來，平常只是用一組啞鈴擋著門讓門靠上。 那天早上也下大雨，我突然驚醒，覺得門外有人，而且房間裡面又是那股「魚的味道」。 窗外的天色要亮不亮，房間裡面黑成一片，我躺在床上不敢動， 死盯著稍微用力就可以推開的房門。 手機在床頭，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給媽媽。但是打了又能怎樣？ 媽媽不會開車，是要她搭車一個半小時趕過來看我自己發神經嚇得半死嗎？ 後來不知道是氣味自己消散，還是我鼻子終於適應了，總之感覺味道淡一點的時候， 我跳下床抄起桌上裝吸菸用具的夾鏈袋，衝進套房廁所，鎖上廁所門， 蹲在馬桶上一邊抽菸一邊划手機。 我自己捲的菸抽完，接著抽紅媽軟包，全部抽完天也亮了我才敢打開廁所門回房間， 這時房間裡那股「魚的味道」也沒了。 --- 第四次是當兵的時候，媽媽子宮肌瘤開刀，我排好假，預計我照顧前兩天， 回營之後換我爸跟公司請假接手。 媽媽進手術房，我一個人在等候室突然又聞到那股明明不是魚，但是媽媽說是魚的味道。 這次反倒不害怕，是很生氣，氣到快哭出來，只覺得，靠邀，幹，我媽在動手術，搞屁， 他媽的再沒品也要有個底線。 後來的細節想不太起來，結果是媽媽的子宮肌瘤特別大，所以手術花了快兩個小時， 但還好是良性的。 --- 今天老婆晚上煎魚排，女兒跑去廚房問什麼味道，老婆回答這是魚的味道， 這些回憶才全部湧上來。 爸媽已經搬去新的電梯大樓，我和老婆帶小孩住在我小時候那間公寓， 廚房就是當年的廚房，還好今天廚房裡傳來是普通的魚腥味和油煙味。 老婆和女兒睡了，我不想進房間吸他們身上的油臭味，索性把記憶中的故事打一打， 飄點確實有點薄弱，還請見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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