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观察：韩国「富川国际奇幻影展」，凭什麽成为亚洲最大类型片盛会？ https://crossing.cw.com.tw/article/19104 韦晢／看电影的路上 2024 韩国富川国际奇幻影展（BIFAN）甫结束，最受台湾观众瞩目的新闻，莫过台湾电影 大放异彩，由《爱的噩梦》、《青春并不温柔》、《八戒》相继拿下评审团大奖、奈派克 奖、奇异家庭单元奖（Odd Family Award）。 不过，这个以「Stay Strange」（奇怪也没关系）作为影展精神，并且与釜山和全州国际 影展并称「韩国三大影展」的电影节，其实在竞赛与观摩之余，还有着更丰富、多元的样 貌。 笔者今年担任影展刊物《Made in Asia》的作者（关於这本刊物的详细介绍请见内文）， 因此有机会参与富川国际奇幻影展（以下简称富川影展）的主体放映，以及 BIFAN+ 的外 围创投、论坛等活动，体会到这个这个位於首尔与仁川间的卫星城市，如何在一年一度的 电影节期间，成为国际类型电影的舞台。 影展选片：如何兼顾类型电影导向，与艺术影迷的胃？ 虽然名为「奇幻」影展，但摊开富川影展的放映单元，还可以嗅到明确的类型取向：除了 区分为喜剧、恐怖等类型单元，还有一个名为「Mad MaxX」的热门单元，专门放映当代类 型电影大师的最新作品；在短片部分，则有「XL」单元放映多达 63 部短片，且多为类型 与商业取向的短片，例如今年入选的台湾作品《槟榔吸屍》涉及活屍题材、《半夜鬼上车 》则为鬼怪喜剧，以及在摄影上颇具实验性、故事上则善用大众对蟑螂的恐惧，来制造悲 喜剧效果的《强强快跑》。 又例如，今年夺下「富川最佳影片」（Best of Bucheon）大奖的《尤马郡的最後一站》 （暂译，The Last Stop in Yuma County），是新锐导演法兰西斯加卢皮（Francis Galluppi）的首部剧情长片。故事讲述一间位於亚利桑那州尤马郡荒郊的加油站，迟迟等 不到油罐车补油，使得各怀鬼胎的业务、逃犯、老夫妻、年轻情侣纷纷聚集到加油站旁一 间冷气故障的咖啡厅等待，冲突一触即发。 导演加卢皮将「墨西哥对峙」（Mexican standoff）的概念玩到淋漓尽致，在进退两难的 僵局中多次翻转又维持动态平衡，却能兼顾黑色喜剧的调性，而在讽刺之余不失轻盈。电 影比起奇幻，更接近一连串巧合，却也以成熟的类型笔触，获得评审赏识。 然而，如果单单放映类型作品，恐怕会沦为市场成果展，而难以讨好口味更「非主流」的 影迷脾胃。於是，在旧片回顾单元，富川影展展现了十足巧思，目的是兼顾影展的类型导 向与艺术片客群。 在「色情赛璐璐」（Celluloid Erotica）单元，选映了 8 部性剥削电影，从 40 年代的 「性卫教」电影代表作《妈妈和爸爸》（Mom and Dad），到 60 年代以天体营等题材展 现裸体却避免性交画面以规避审查的「可爱裸体」（Nudie-cuties）经典《布莱兹史塔尔 成为裸体主义者》（Blaze Starr Goes Nudist）。又或者导演鲁斯梅耶（Russ Meyer） 与影评人罗杰埃伯特（Roger Ebert）於 70 年代共同编剧的《春满娃娃谷》（Beyond the Valley of the Dolls），大肆戏仿通俗剧《风月泣残红》（Valley of the Dolls） ，将原剧中的少女全改为性解放嬉皮以讽刺好莱坞生态。均呈现出少受评论者肯定，却因 亮眼票房而持续在戏院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色情作品。 在「焦点影人」方面，除了韩国女星孙艺真、商业片导演金成洙、日本喜剧大师三谷幸喜 等人的作品回顾，本届富川影展更在修复单元下选映了甫於今年 5 月过世的 B 级片大师 罗杰科曼（Roger Corman）的代表作，包括低成本食人花恐怖片《异形奇花》（Little Shop of Horrors）、灾难般的制作过程比平庸的作品本身还精彩的《古堡惊魂》（The Terror），以及其制作的反乌托邦赛车剥削电影《亡命赛车 2000》（Death Race 2000） ，都展现了科曼在有限资源下，如何与一众日後声名大噪的青年才俊（包括但不限於法兰 西斯柯波拉、杰克尼克逊、蒙特赫尔曼、席维斯史特龙）携手打造出一代 B 级片经典。 无论是色情电影或 B 级片（上述作品多半两者兼具），在当时都可谓商业意图最为明确 的作品，只求在最少资源、最短时间内跟上有利可图的流行，因此才有了「剥削电影」的 称号。有趣的是，这些电影经过时代淬链，有的成为小众影迷追捧的邪典，有的则被评论 与研究者重新肯认其艺术成就，似乎又从最商业与类型的那端，摆荡回艺术电影的一端。 因此，它们既符合富川影展的产业导向，也能满足更多元的影展观众口味。 亚洲制造：透过创投、学院与论坛，积极推动跨国合制 本届笔者所参与的工作，则是为《Made in Asia》这本影展刊物撰文。该刊物每年邀请来 自亚洲各国的作者，统计其国家去年的前十名国片与外片票房，并且撰文分析，最後再从 票房前十的国片中，挑选一部作品的制作人进行访谈。 而 2023 年的台湾电影票房，在外语片方面，由日本动画与传统 IP 持续发威；国片方面 ，则由恐怖片与电视剧 IP 巩固基本盘，整体表现──特别是票房 3,500 万台币以上、 一亿元以内的中坚力量──较前一年出色许多。 另外，考量到电视改编的代表性、韩国观众的熟悉程度，我选择与去年台湾电影票房亚军 《想见你》电影版的监制林孝谦进行访谈，其中比较了与《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改编过 程的异同，和近年台韩两地 IP 交流背後的思考。 在文末，我则以「新的趋势：国际合制电影」为总结，以《富都青年》、《周处除三害》 、《青春 18x2》等作品为例，指出跨类型与国际合制作品在台湾逐渐形成的一股趋势。 正巧，包括 Made in Asia 在内的富川影展外围活动，也都积极推动着亚洲各国间的跨国 合制，例如：「Made in Asia 论坛」邀请了来自日韩台印新马多国的制片，分享他们近 年来在跨国制作上的心得。 论坛中令人印象深刻的重点是，东北亚的日本与韩国，本就有着成熟的电影工业，其它国 家的创作者多是受到其文化与地域吸引而主动寻求合作，才逐渐松动原先封闭的制作环境 ；相反，较为弱势因而也较为主动的东南亚各国，则不约而同指出一套仰赖当地政府扶植 与多国影展创投基金（例如台湾与 7 国合制的成功案例《虎纹少女》）的取径，不过当 地政府虽会提供助力，却也可能因言论审查制度而限制创作自由。 今年，由台北市电影委员会与富川影展的合作内容，也足以看出影展的产业与合制导向。 除了各选出两名代表参与短片放映与「亚洲奇幻电影学院」外，台北市影委会亦派出两项 制作案，於「亚洲奇幻电影创投会」进行发表，分别为夏睿谦导演的《不可以从後面来》 与许承杰导演的《妖兽联盟：虎姑婆崛起》。这场创投会明确地聚焦类型电影，且多为尚 未形成完整剧本的故事概念，台湾观众熟悉的《关於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原创故 事，即是在 2020 年富川影展的创投上亮相，并拿下首奖。 然而，跨国合制的热潮，并非平均地推向各种类型的发展。在「Made in Asia 论坛」上 ，即有制片指出东南亚各国长期以来成功推向国际的电影类型多为恐怖片，而要跳脱这个 类型的束缚，便是当下跨国合制的一大挑战。 本次以喜剧类型参与提案的夏睿谦导演则同样观察到，相比起可能因文化差异而造成理解 隔阂的喜剧，恐怖片是更容易跨越语种与文化、吸引各国投资者的电影类型。翻开创投会 的得奖名单，也多为恐怖题材雀屏中选，可见在积极推动亚洲跨国合制的同时，如何兼顾 各类型作品以跨越文化界线，将是日後创作者与投资方的共同课题。 产业最前线：不畏接纳 AI、XR 等新颖技术 本届富川影展的一大亮点，则是设立了第一个国际 AI 电影竞赛单元，甚至以 AI 制作影 展形象片、举办多场论坛，展现十足的前瞻性。 当然，这项甫推出的影像生成技术，仍存在着许多明显的限制，例如获得首奖的《阿嬷消 失後去哪了？》（暂译，Where Do Grandmas Go When They Get Lost? ），以童趣旁白 探问人死後的归属，并搭配各种结合阿嬷形象的地景，以卡通画风、超现实奇想来避免脸 部细节与人物动作仍不够写实的问题。尽管大量空景的廉价现成素材感稍重，却是透过叙 事来为现有技术截长补短的有效尝试。 另一方面，XR（延展实境）作为近年蓬勃发展的影像技术，自然也不会受富川影展忽视。 在一间现代艺术博物馆中，富川影展将数十件 XR 作品设置於大大小小的展间中，并且开 放给所有观众免费参与。 於去年威尼斯影展夺下沉浸大奖的《过客之歌》（暂译，Songs For a Passerby），巧妙 地结合动态捕捉与虚拟实境，让参与者在作为一名无形体的「城市过客」的同时，竟能窥 见自己的身影穿梭於人群中，打造出宛如《慾望之翼》加上《嗑到荼蘼》、既骇人又发人 深省的出窍体验。评审团特别奖《Flow》则化繁为简，透过和谐流畅的线条、丰富的环境 音，呈现城市里的空气流动，反而在各种争奇斗艳的 VR 作品中，独有一份轻盈。 结合放映与论坛的 AI 和 XR 单元，在传统电影的放映与创投会外，展现了不畏接纳新颖 技术的开放性。不过，这样的姿态自然无法讨所有人欢心，例如今年以 AI 制作的形象片 让人工智慧担任旁白、探问自己是谁，并生成大量以西方面孔为主的人像，即受到观众批 评「缺乏在地特色」，凸显了在呈现最新科技的同时，需要搭配充分的正反论述与讨论， 才不至於沦为噱头，而能真正为影像产业提供更具意义的助益。 值得台湾影展借镜的「富川策略」 不同於釜山有着作为大型都市的基础，或者全州丰富的历史特色，富川作为首尔与仁川间 的卫星城市，确实不是那麽起眼。 然而，富川国际奇幻影展在明确的产业导向、丰富的外围活动下，成功打造出一年一度、 聚集各国影人的电影盛宴。在影展期间，不但市政府被包下来作为主要场馆（虽然观影效 果欠佳），市府外的绿地广场也搭配举办市集与演唱会，成了市民得以共襄盛举的庆典。 近年来，台湾的大小影展也在一片「振兴国片」的呼声下，急於向产业靠拢，然而如何兼 顾艺术与商业、在地与国际、传统与前瞻，或许才是产业化之余的真正课题。富川奇幻影 展的策略，或许值得我们借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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