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白练般的飞瀑环绕着一座宛如平台的岩山，据说这平台般的山形是由远古 魔神劈砍而成，周围河谷山壁皆因繁花盛开而变得缤纷，就连山林间跳跃、飞翔的 生物都生得奇特漂亮，日光自云间罅隙筛落千万道光束，在悬泉飞漱间映出虹光。 　　这里并非仙境，而是魔域，在这天地间充斥的不是灵气，而是容易令修炼者陷 入混乱的魔气，许多事物都是有毒的，毒花的花粉会致病，水与土壤都可能暗藏危 机，就连照耀这里的阳光都会因各种因素变得有害。 　　岩山上一隅，一名宛若天仙的红衣女子操控飘逸的血红彩带起舞，远观宛如花 朵般绽放，飘动的彩带间不时飞射出凌厉杀气，一道又一道无形杀气砍在周围岩壁 或地面上，劈凿出数寸深的痕迹，碎石砾和沙尘不断飞扬。 　　离女子不远处有一名紮马尾的青衫少年正狼狈逃命，少年有一头淡金色头发， 浅灰的眸色，即使处境窘迫也无损他灵秀清凛的气质。 　　然而断崖边的少年已无退路，他实在不甘愿赴死，却也不可能为了活命而求饶， 因为他清楚眼前女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也仅是对着女子皱了下眉，一语不 发盯着她的动作，试图找出一点破绽或逃生的可能。 　　红衣女子倏然停下攻击，欣赏少年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样子，鲜红的彩带在其周 身飘动，她有着绝色姿容，像是真正的天仙，实则为妖魔。她一手绕着彩带把玩， 兴味说道：「你可真会逃，不过也没用，道行这般低微，只不过是有着一具能让他 喜欢的皮囊，还是死了的好。」 　　她说完仍与少年对峙，半晌疑问：「你不好奇我说的那个他是谁？」 　　少年并非不好奇，只是他不期望对方会如实回应，说不定妖魔只是想残忍玩弄 他至死罢了。 　　妖魔偏头打量少年，其周身和彩带都逐渐透着暗红光晕，她微微笑语：「我虽 是妖魔，却很向往成神，他是我所遇见过第一个成神又自愿下界的家伙，就只为了 找一个他想找的人。这不正是代表他有把握将来还能再飞升？不管怎麽说，也着实 是疯狂。所以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而你也就变得很碍眼了。」 　　少年听到这里才启齿问道：「你喜欢的家伙找我做什麽？想吃了我？」 　　女子收回笑容瞟他一眼：「吃了你？呵，是也不是，他说你是他的意中人。我 听了感觉不是很好，反正你被卖到魔域也是要被那群殇族人丢去天川献祭，我得让 你消失得更彻底才行。」 　　少年紧盯着敌人，双手握拳默默蓄气。女妖优雅展臂，衣带在空中飘动，若少 年的道行更高一些就能瞧出她一身魔气都化作暗红的飞刃藏於彩带、衣袖间。 　　他匆匆回头瞥了眼悬崖，浓雾让人看不清下方地势，只隐约见到岩壁生出几株 怪柏奇树，还有听起来很湍急的水流声。他思忖跳崖尚有一线生机，好过被女妖魔 羞辱再大卸八块。 　　妖魔缓缓扬起一抹笑，手指轻动，一道锐利的魔气便砸在少年脚边，少年踉跄 往一旁闪躲，飞起的碎石画破他下颔的皮肤，光洁的侧颜渗出一道红痕。 　　妖魔愉悦轻笑，享受戏弄猎物的快乐，只是她下一击并未如愿削断少年的手臂， 少年身手灵活，擅长闪避，这让她很快失去兴致，打算下一击就弄死少年。 　　少年瞧出妖魔眼里的杀意凝聚，深吸一口气，对跳崖求生一事有所觉悟，就在 此刻他与那妖魔之间凭空出现许多金色的小光点，他看着那些光点迅速凝聚出一道 人形，那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是一名英俊飒爽的青年男子。 　　金光中现身的男子正是叶橘，他余光见到左侧有一名金发少年，右侧则是一位 红衣美人，气氛非常肃杀，红衣美人一见到他就操控鲜红衣带击杀，他大惊失色的 跳到少年面前，少年既无杀意、敌意，身上还有伤，出於怜弱护幼的人性，他拉着 少年躲进蕴灵宝戒之中。 　　「呼……」叶橘大吐一口气，及时拉住差点往前摔的少年，两者相视一眼，接 着看向虚空处显现的外界情形，那女子正错愕的左右张望，试图找寻他们的踪迹。 他安抚少年说道：「放心，我带你躲进宝戒里，能彻底隐藏气息，她绝对找不到我 们。」 　　少年歛眸站好，态度和语气都淡淡的答谢：「多谢相救。」 　　叶橘摆手：「啊，没事，我方才也吓一跳，一到这里就差点被杀死，真是荒谬。 那女子怎麽貌若天仙却有一身邪气啊？」 　　少年简短答道：「因为她是妖魔。」 　　叶橘站在自己开辟的药园里窥视外界，一听少年说那女子是妖魔便诧异道： 「妖魔？所以我是来到魔域了？」 　　少年迟疑半晌应道：「对。她说有位来自极乐天的神，下界来寻找一人，好像 就是在找我，可我从不认识什麽极乐天的神，不知怎样招惹了那些家伙。」 　　「这样啊……或许凡事皆有因果？」叶橘凝神观察少年身上的光气，确实能见 到少年周身有柔和的白光，外围则是虹光，和他以前相处过的小豆盆师父是相似的， 只不过现在看来少年一身虹光较淡。他几乎能肯定这名少年就是师父，可是看起来 又不是原本的常月尊者，或者说这少年并没有常月尊者的记忆、修为，也并非人族， 因其发色是不寻常的淡金色，瞳眸亦是很浅的灰色。 　　少年察觉那青年正在观察自己，对方毕竟救他一命，他这模样也不似凡人，於 是试探道：「若我也是妖魔，你会杀我麽？」 　　叶橘讶问：「你也是妖魔？」为何他的师父会变成妖魔啦？ 　　少年双手交握在身前，稍微低头露出尴尬又不安的表情：「说来你可能不信， 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出身，更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什麽。不过先前遇过一些事，所 以我可能也是妖魔。」 　　叶橘仍一头雾水，但他略微静心思忖片刻，语气笃定回道：「不管你是什麽， 我都不会伤害你。再说我也不是什麽除魔卫道的大侠，何况你又是个孩子而已。」 　　少年闻言有些欲言又止，叶橘又抬头看了下外界情形，那妖魔因找不到他们藏 匿在何处而狂怒的破坏环境，因妖魔泄愤施法，花木摧折、山石崩裂。叶橘半眯眼 叹道：「如今看来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现在她走了也可能忽然折返，不如我们先 躲在这里二、三日再看情况打算？」 　　少年依然不安，无法放下戒心，但也只能点头同意了。叶橘想起自己刚穿越、 或者说刚转生到这里也是充满错愕、旁徨，他不禁心疼少年，放轻语气说道：「我 们先进屋再聊，我煮些热汤给你喝？」 　　少年仍是沉默点头，不敢轻易回话。叶橘转身走向他自己搭的小屋，知道少年 默默跟了上来，曾经的师父变成这样，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叶橘先到厨房取出储存在柜子里的点心给少年，接着到附近田里拔葱摘菜，再 去池里捞一尾活鱼现宰，洗菜杀鱼时一面和少年说道：「我姓叶，单名一个橘字， 就是能吃的那种橘子。」 　　少年迟疑了下，回道：「我姓秋，秋若泓。若有似无的若，一泓清泉的泓。」 　　「好名字。你稍坐一会儿，我煮汤很快的。」二者互通姓名後，叶橘俐落处理 汤料扔到锅里，留意了下火侯，接着坐到桌边倒茶水喝，他喝完瞄向秋若泓，也倒 了杯茶水递过去：「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必客气。」 　　「多谢。」少年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抿了抿湿润的唇，目光对上左侧的叶橘， 叶橘还在观察他，他也同样在审视对方。这个自称叫叶橘的男子生得英俊好看，唇 红齿白的，笑时眸子又灿若星辰，加上态度亲和，令人易生好感。 　　叶橘被少年那双淡灰色的眸子盯着看，莫名尴尬笑问：「你是不是想说，自己 怎麽被一个丑八怪救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丑啦，但先前老是有人说我丑。」 　　秋若泓摇头：「叶郎君不丑，很好看。」 　　「不必这麽见外，你直接喊我叶橘就行了，叫阿橘也可以，或是……」 　　秋若泓接话：「喊你小叶呢？」 　　叶橘微愣，当初小豆盆师父就是这麽喊他，他欣然同意：「可以啊。那我喊你 什麽？」他总不能直接喊对方师父，一时之间他很难交代清楚缘由。 　　秋若泓态度随意道：「喊我名字就好。以前千机门的人喊我秋师弟、小秋，但 我已经与他们反目，所以你别喊我小秋。」 　　「那就叫你若泓。」 　　「好。」 　　叶橘正想聊些什麽，听见水沸声就起身道：「汤煮滚了，我去捞一下浮沫。」 他赶到灶台那里反覆捞浮沫，又加了些看似泥土的东西进汤里搅和，最後才端汤锅 上桌。 　　少年看着有些混浊的鱼汤询问：「最後加的东西是什麽？」 　　叶橘大方解释：「哦，就是一些豆子发酵的东西，瀛阖国边境和一些岛国才有， 不同地方酿造出来的风味也不一样，也有不同称呼。我习惯叫它味噌，有些是甘甜 味的，也有很咸的。味噌汤很好喝，可惜现在缺了豆腐，下回我再去囤一些。这是 煮好汤再加的，对身体也好，你还在长大，多喝一些吧。」 　　秋若泓接过叶橘盛好的味噌汤，他微微皱眉回道：「可我不是小孩子了。虽然 记忆不全，但我不是小孩子。」 　　叶橘正在盛自己这碗汤，并未将秋若泓的话放心上，毕竟这少年横看竖看就是 个孩子，而他少年时期也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於是温声笑应：「嗯，我知道了。 先喝汤，趁热喝才好喝。改天我用猪肉片煮，风味又会不一样。」 　　秋若泓疑惑：「改天？」 　　叶橘意识到自己话讲得太快，尴尬微笑道：「我瞧你也是落难至此，方才就想 着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和我一同游历？但我对你所知甚少，你对我也一样，我这样 讲确实是太唐突了，抱歉啊。」 　　秋若泓摇摇头：「我身无分文，确实也是无处可去。若恩公不嫌弃，我能──」 　　叶橘连忙表态：「先说好，在下不收仆人，反对蓄养奴隶。你就喊我小叶，别 喊恩公啦。听着怪别扭的。」 　　秋若泓被叶橘的反应吓一跳，愣愣望着他。 　　叶橘接着讲：「我也不收徒弟，顶多招旅伴，你还只是个孩子，但又不是强褓 孩童，我应该是能照顾你，带你一同修行。你愿意麽？」 　　秋若泓点头答应，他神情平静，让人瞧不出是欣喜还是勉强。 　　叶橘没想到这少年的情绪这麽淡，不过以前的小豆盆师父也瞧不出表情，相处 一阵子之後他才逐渐摸索出师父的心情和喜好，也许将来多相处也能和少年混熟？ 　　「若泓，你能否跟我说说先前的遭遇？」 　　「可以啊。」 　　「先喝完汤再聊。」叶橘冲着他微笑，反正躲在蕴灵宝戒里很安全，还是先吃 饱喝足再说。他匆匆喝完汤，起身说道：「你慢慢喝，我去换件衣服。」 　　少年乖顺回应单音：「嗯。」 　　叶橘回到小屋的寝室更衣，看着自己被蹂躏好一阵子的胸口觉得无奈又羞耻， 找了药膏仔细涂抹後再多穿一件轻薄的中衣。以他现在的情形，总不能像女子那样 穿肚兜，要是能有前生那种Ｔ桖就好了，他打算改天多做几件来换穿。 　　「呼，好了。」叶橘在镜子前收拾仪容，将头发重新梳整，本想紮个马尾了事， 但为了做事方便，他学楚珺绑了一条粗辫子，之後走到屋外查看宝戒外面的情形。 妖魔看起来并没有折返，但说不定仍就近蛰伏。他喃喃自语：「可惜没空向婆婆讨 教该怎样制作那种金色的符纸，能随时挪移他方实在是方便。还有这脚环……啧， 真是麻烦。」 　　叶橘回到厨房看到秋若泓在洗碗，他连忙上前说道：「这些东西你就放着让我 洗啦。」 　　秋若泓回道：「不要紧，这没什麽。你收留我，我也该做点什麽。」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秋若泓抿了下唇，再次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是、是，你不是小孩。」 　　秋若泓把洗好的餐具搁一旁沥水，面向叶橘认真询问：「你真的愿意带着我一 同修炼？」 　　「当然啊。」 　　秋若泓垂眸低喃：「可是天底下哪有这麽好的事……」 　　「你说得也是。」叶橘轻吁气，斟酌半晌後说：「你跟我到前厅，我慢慢讲给 你听。」为了让少年能安心，他打算尽可能解释清楚。 　　秋若泓跟叶橘来到前厅，叶橘却取了茶具开始摆茶席，他不禁脱口问：「这是 做什麽？」 　　叶橘笑了下：「一会儿讲话会口渴，我顺便煮茶喝。」 　　「嗯。」秋若泓颇感意外，这个叫叶橘的人也太悠哉了。 　　叶橘取了灵泉煮水，等水沸的期间挑好茶碗，又对秋若泓微笑聊道：「我原先 是瀛阖国的人，是相府里一名厨娘抱养的孩子，伺候的人是丞相的孙儿，传闻……」 　　叶橘将前半生过往经历都说了一遍，不仅讲了陆峋幽带他前往仙山拜师的事， 就连後来和杨清璃、楚珺、周镜涯发展出的感情也简略提了一下，包括闵熙和後来 成为元熙和的事也说了。讲到他拿金符逃离云堤涯之际，恰好水煮沸，他专注烹茗， 倒了一碗茶递给秋若泓：「试试我的手艺。」 　　叶橘也端起茶碗啜饮，随即皱眉失笑：「喝太急，烫了舌头。」 　　秋若泓回以浅笑，仔细把热茶吹凉了再喝。 　　叶橘觉得秋若泓比小豆盆师父还要沉默寡言，所以主动询问：「我方才讲的那 些事，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在寻找落难的师父。」 　　秋若泓了然颔首：「小叶说那金符能带人前往心中想去的地方，除了极乐天和 幽冥以外的地方都能到达。」 　　「对。但是方才的妖魔绝对不是我师父，我能看见任何人事物的光气，那妖魔 身上的光是混浊的深紫红色。」 　　秋若泓放下茶碗看向叶橘，目光相接之际又挪开眼思忖道：「这麽说来，莫非 你认为我是你师父？」 　　叶橘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你。」 　　秋若泓轻蹙眉心，疑惑道：「可我是妖魔，你说的小豆盆师父是极乐天神仙的 分身，这样好像不太合理？」 　　「师父渡劫失败了嘛，落到这里会变成怎样都难说，可不管你变得怎样，师父 就是师父。你身上的光气和师父一样啊。」 　　秋若泓再次看着叶橘的眼睛回应道：「如今我一无所有，也没什麽法力，弱得 像凡人，可能连凡人都强过我，实在也没什麽资格再当你师父。」 　　叶橘理解的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才想带你一同修炼嘛。」 　　秋若泓发觉叶橘原来早就想好了，苦笑道：「说不定我只是凑巧和你师父身上 的光有同样的颜色，未必真的是你师父，那金符也可能出错吧？」 　　叶橘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我觉得你就是常月师父，你喊我小 叶的感觉和师父一样，我觉得安心。」 　　秋若泓本来还想否认，但他并不想看到叶橘失落，何况他并不讨厌叶橘，於是 改口说道：「也许等相处一阵子，你会发现我一点也不像你所说的常月尊者。」 　　叶橘重新振作，释然微笑道：「像或不像都没关系，因为你就是啊，世上的一 切本来就是无常易变的，不变才更难吧？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尽一个师父该尽的 责任，你现在有困难嘛。我会照顾好你，只是我还得写信给那几位情人、咳，就是 方才跟你提到的那几位。」 　　秋若泓见他羞窘尴尬的笑容，也跟着浅笑了下。 　　叶橘讪讪然道：「说起来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路闯了不少祸。」 　　秋若泓神情轻松接话：「是招惹许多桃花债了。」 　　「对啦。」叶橘乾笑两声，换个话题聊：「师、我是说，若泓还记得多少之前 的事？你怎麽会到魔域来的？」 　　秋若泓笑容黯淡下来，沉默片刻才接着说：「我只记得，自己在闲河一带走了 好久，那时的我既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该往何方。但是我不累，也不觉得 饥渴。後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偶然听见有人在讲千机门的事，了解到那里似乎是 个专门研习占卜、星相和算命的地方，说不定能学到一些东西查出自己的身世，於 是我前去拜师。那里每年都会招收一些外门弟子，起初我也是外门弟子，不过外门 弟子每年都会有一场门派试炼，我意外破解仇天岁布的局，仇天岁高兴的收我为徒。 他是千机门掌门的师兄，我成为正式弟子之後，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也不介意我没 有从前的记忆，甚至来历不明。掌门和他的徒弟还会送些法器丹药给我，说是因为 我师父时常因任务出远门，所以他们会好好照顾我，可是後来才晓得千机门不同派 系之间斗争激烈，某一日我被下药，那药据说能令妖魔现形，於是我就成了今日这 副模样。 　　掌门说仇师父与妖魔勾结，他们以此为由围剿仇天岁和他其他徒弟，至於我则 被他们趁乱卖掉，魔域的殇族长老买下我，说是要献祭他们的魔神，於是我被关进 很小的囚笼扔到了天川流域的深山里。」 　　秋若泓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神看来有些疲倦，叶橘忍不住追问：「然後呢？ 啊，你会不会口渴？不然再喝些茶？或是你累的话改天继续说给我听？」 　　「还好。」秋若泓依言喝茶，然後继续回忆道：「天还亮，但魔域深山很快起 了一阵浓雾，几乎连笼子都快看不清楚，不知何时，笼子上爬满植物的根须，我总 觉得力气好像正被它们摄走，无奈笼子狭小，我无处可躲。不过那些根须很快就撤 走，雾里一个苍老的男子在说话，他自称是天川秋氏的忠仆，误伤天川秋氏的後裔， 还讲了罪该万死、恳求饶恕的话，我没什麽力气回应，但随後有一股力量笼罩我， 使我稍微恢复一些精神。现在想来，那殇族的神可能就是效忠天川秋氏的，而我八 成就是他说的妖魔世家後裔。当初在闲河的我，也只记得自己叫秋若泓。那忠仆自 称玄泽，玄泽将我放出笼子，可是很快出现其他妖魔要杀我，就是小叶先前看到的 女子。玄泽和她打起来，他让我逃，我不想拖累玄泽就跑了，妖魔似乎重伤玄泽， 一路追杀我到岩山。穷途末路的时候，我打算跳崖，还好你及时出现救了我。」 　　叶橘听到这里也陷入短暂沉默，他捧起茶碗浅啜，整理思绪後说道：「你真是 多灾多难啊。你还想去找玄泽麽？我可以帮忙。」 　　秋若泓摇头：「暂时不要，我这麽弱，去找玄泽只会害了他。」 　　叶橘闻言一笑：「那就先跟着我吧，我已经结丹後期，就快突破至元婴了。」 　　「真厉害。」秋若泓由衷佩服。 　　叶橘有些害羞笑了笑，轻叹道：「唉，多亏你努力活了下来，这两三日就先在 这里休息，想吃什麽都告诉我，我设法弄来。对啦，我这就去收拾房间，你在这里 坐一会儿。」 　　「谢谢你，小叶。」秋若泓淡淡微笑。 　　叶橘摆手要秋若泓别见外，再看他有些少年老成，怪不得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孩 子呢？ 　　叶橘很快就整理好一间客房给秋若泓休息，就在他寝室旁的房间，他安顿好少 年以後就回自己房里写信，打算尽快向陆峋幽他们几个交代自身处境。 　　「怎麽写才好咧？」叶橘翘起上唇卷着笔杆，皱眉苦思该如何下笔，忽然来了 灵感就立刻端正坐姿写信，再施法飞符传给那几个妖修。忙完此事，他打算到屋外 再次查看妖魔是否返回，结果一开房门就见秋若泓站在外头，他关心道：「怎麽啦？」 　　秋若泓两手交握，客气说道：「也没什麽事，只是我还没睡意，又无事可做， 所以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要我做的。」 　　叶橘微笑道：「就跟你说别见外了，还这麽客气啊。」 　　秋若泓闻到一点墨香，猜道：「你在写字？」 　　「哦，刚写完几封信寄出去。就是我稍早跟你提过的那几位，一个是我师父救 过的老虎，陆大哥，还有师父收的两名弟子，也是我师兄，杨清璃和楚珺，以及我 在秘境相识後结亲的鲛人，周镜涯。我在信里跟他们交代事情经过，告诉他们我已 经找到师父，只不过现在碰上一些麻烦，让他们都先去隐星泊会合。关於秘境後来 的事，我让陆大哥他们几个去问周镜涯，我想镜涯应该会好好说给他们听。」 　　秋若泓有些讶异：「你之前说他们都是你的情人，让他们全都聚在一起不会打 起来？」 　　叶橘抿嘴，露出有点鬼灵精怪的笑容应道：「我是这样想的，陆大哥和杨师兄 的感情比较好，楚师兄和陆大哥或许有些矛盾，但他们不至於互斗，也不会太团结， 而周镜涯的修为匪浅，倒也不至於被他们几个打死。顶多是他们凑在一起吵架、闹 个几日吧？」 　　秋若泓看叶橘掩不住的笑意，挑眉疑道：「你是不是想让他们几个自行解决感 情纠纷，自己回避麻烦？」 　　「痾、因为我一时赶不回去嘛。」 　　秋若泓微眯眼打量他，不冷不热说了句：「真是狡猾。」 　　被常月师父「转生」的秋若泓这样讲，叶橘多少有点受到打击，但他很快又为 自己找到藉口：「我就是无能啊，说不定他们也早就发觉这件事了。要是他们趁早 明白我就是这种人而提出分手，我也不强求啦。唉，他们都还算好说话的，我就怕 他们碰上龙族那位……罢了，先不提我了。呐，这是安眠香，你回房摆在床头，不 点燃也能闻到一点味道，能有效助眠的。总之先好好休息一晚。」 　　秋若泓收下压制成杏色花形的安眠香，暗暗反省自己方才话讲得太快，好像伤 了叶橘的心，可叶橘已经回房关门，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扰。 ＊　＊　＊ 　　叶橘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时天刚亮，映入眼中的景物皆是灰蒙蒙的，他再次到 屋外查看情况，惊觉妖魔居然真的返回岩山盖屋、布阵，恐怕是打算暂时在原地守 株待兔。还好他在半梦半醒间也想了应对之策，於是立即回屋准备。 　　他先是在屋里剪纸作画，弄了四个拳头大小的纸人形，这是为了施展傀儡术做 的道具，为求骗倒妖魔，这次他做得非常认真，这和外面帮忙耕种田地的粗糙傀儡 不一样。 　　秋若泓睡醒後在厅里找到叶橘，叶橘朝他招手，他走近看到了四个模样可爱的 小纸人，好笑道：「你在玩什麽？」 　　叶橘耐心解释：「我不是在玩，而是在制作傀儡术的道具。顺便教你好了，这 是用来骗外面那个妖魔的，她好像认定我们就躲在岩山，守在那里迟迟不走，所以 我想做傀儡把她引走。」 　　秋若泓观察道：「这样看来，两个纸人是你的样子，这两个衣服和我一样是青 色的，应该是要当我的替身，不过一人一个傀儡替身还不够？」 　　叶橘笑回：「以防万一罗。先遣出一组傀儡骗走妖魔，算好第一组傀儡跑开後， 大约一柱香之後会渐渐失去效力，万一妖魔没有真正上当，或途中察觉有异样而折 返，我们就再让第二组傀儡出现。为了让傀儡能跑赢妖魔，我还不惜重金用上了先 前搜集的道具，这是能让飞行变快的符咒，连用三张，第二组傀儡则用四张。你先 在自己的替身傀儡上吹一口气吧。」 　　秋若泓不疑有他，对着两个替身吹气，接着叶橘又教他如何制作傀儡道具，先 简要讲解过程，又拿出一块玉牌交给他：「这是陆峋幽送我的玉牌，当初我存了许 多好用的功法在里头，你有空就多看。」 　　秋若泓盯着玉牌看了眼，抬头问：「那你呢？」 　　叶橘得意灿笑：「我啊，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那些功法我早就背好了，加上 不时应用，内容可以说是滚瓜烂熟。玉牌你就留着用，我也是用不上才给你的，毕 竟谁会边看教科书边跟人打架？」 　　「教科书？」 　　「啊哈哈……没什麽。」叶橘只是想起前生看的一些修真升级流小说的情节， 觉得有些好笑，某些故事的剧情设定里，主角能凭藉好运一路捡拾被人打挂的修士 们的储物袋、法器及功法，前两项都还能理解，至於捡到功法则明显是为了让主角 升级，可是学艺不精就跑出来走闯的蠢修士未免太多了吧？所以他要记取教训，把 所有收藏的功法都学透了，储物法器更是锁得死死的，万一碰上危险，也绝对不便 宜欺负或伤害他的人。 　　叶橘看出秋若泓对那妖魔有些忌惮，安抚道：「你别担心，我可能不擅长和人 打斗，但是我擅长逃跑，这两天我们好好休整，有空就练一下可能派得上用场的法 术，若实在很难摆脱妖魔，就由我垫後，你先逃跑。」 　　秋若泓认真思索，轻轻揪着叶橘的袖摆说：「可是我不希望你出事，我会好好 练习逃跑的。」 　　叶橘瞄了眼被揪住的袖摆，少年不经意的动作莫名激发他的保护慾，他深吸气， 两手搭上少年的肩膀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我师父，我都会护着你的。」 　　秋若泓盯着他的眼睛反问：「即使我是妖魔？」 　　「嗯，出身何地、什麽种族都是无法选择的，不管你是妖魔还是什麽，我认为 这都不是问题。」 　　秋若泓闻言反而微微蹙眉：「小叶是很好的人才会这样想，唉，可你这样才 更教人放心不下。这话的前半是没错的，最後那句才是问题所在。正因为出身险 恶之境，才有可能养成特殊的性情，那不是寻常人能想像的。」 　　叶橘沉吟道：「依你所言，你身为妖魔，见过炼狱，但未必善良？」 　　秋若泓点头：「你很好，所以我不想瞒骗你。我，大概也不是什麽好人。」 　　叶橘耸肩，他仍坚持道：「至少你……至少师父对我很好，而你至今也没害过 我。」 　　秋若泓本想再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却被叶橘抢白道：「我懂我懂，若泓是 担心我吃亏，放人之心不可无嘛。你在千机门遭遇不好的事，心中有创伤跟阴影， 难免会变得更谨慎。陆大哥他们几位其实不难相处，之後要是见面你就知道了。」 　　秋若泓并不在意叶橘说的那几位妖修，甚至不怎麽在乎外面等着宰他们的妖魔， 而是顾虑那妖魔背後的家伙，据说是极乐天下界的神。但他看叶橘这麽细心关怀自 己，也不想再继续争论这些，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除了玉牌功法，叶橘还给了秋若泓一些伤药、救命丹药，他们休息两日後，他 向秋若泓说明傀儡术操作的方式，以及逃跑时可能会有的情形，包括失散後要如何 会合。 　　第一组傀儡会在天快亮的时候出动，约一柱香後傀儡逐渐失效，第二组傀儡将 在第一组傀儡失效前就朝另一个方向逃离，所有能加速飞行的符咒也分为三批使用， 第一组用得最少，第二组稍多，剩下的符咒都给了秋若泓。 　　叶橘把天邪木果飞舟交给秋若泓叮嘱道：「万一很不幸你被妖魔追上，又跑不 掉，就先躲在飞舟里，它能抵御妖魔的攻击一阵子，我会尽快找到你。当然啦，我 不希望我们走散。」 　　秋若泓收下飞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怀，他心绪波荡，凭着一股冲动蓦地抱 住叶橘，埋首在对方怀里闷闷道：「小叶，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叶橘很意外，看似对凡事都淡定冷静的少年也会有这种举动，而且少年还没他 高，脑袋只到他锁骨以下，他盯着秋若泓的发旋看了眼，心口发暖，觉得少年委实 可爱可怜，也缓缓收拢双臂想回拥，结果还没抱上，少年就退开来，他只好摸摸鼻 子点头答应：「好啦，时辰也差不多了，出发！」 　　妖魔看似不在岩山上，但第一组傀儡出现後，妖魔所盖的小屋和布好的阵法都 在发光，小屋随即就被为数众多的妖魔鬼怪冲垮，阵法发出的光线形成牢笼将妖鬼 们困住，第一组傀儡仅差一点就被关在陷阱阵。 　　女妖一见傀儡飞逃就施法改变阵形，将光笼中的妖鬼放出去追杀他们，自己则 优雅抚顺鬓发後从容的追了过去。 　　叶橘和秋若泓躲在蕴灵宝戒中观望，叶橘提醒道：「接下来的傀儡要逃得更快， 而且必须让她发觉踪迹，这样我们才更有机会逃得更远。你觉得那妖魔的道行高不 高？」 　　秋若泓摇头：「我太弱了，不清楚这个。」 　　「我也不够强，虽说下一个境界是冲破元婴，但差一个境界实在差得很远……」 叶橘皱眉认真思考：「不过她这麽好骗，可能也不是元婴，顶多和我差不多吧？」 　　秋若泓被他的话惹笑，勾起浅浅笑痕。明明是这样紧张的时刻，但他竟然因为 叶橘而感到有些放松，真不可思议。 　　其实叶橘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他不想和妖魔打起来，又想保护秋若泓，因此完 全没留意到秋若泓方才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在蕴灵宝戒里也能释出神识感受岩山的 风声，一度远离的妖魔气息再次接近，他看准时机遣出第二组傀儡，妖魔果然立刻 追了过去。 　　「还没。」叶橘握住秋若泓的手腕低声道：「先等她远离，我们准备隐藏气息。」 　　「是。」 　　叶橘迅速检查秋若泓身上该施加的符法咒术，隐匿气息又加强飞行术之类的， 接着才带少年逃离岩山。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过星相和方位，能尽快离开魔域是最 好的选择，所以他带秋若泓飞往西南方。 　　叶橘可说是全速飞行，然而他万万没料到前方仍然凶险，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炸 开，红蓝相间的光亮宛如烟花，他拉着秋若泓急忙停住，二者悬在半空，下一个刹 那又一道法术直接在他身侧炸开，他以身护住秋若泓，巨响震得他脑袋回荡嗡嗡声， 接着左耳、左肩开始有些烫热的湿意。 　　「小叶！」秋若泓抬头望着叶橘惊呼，叶橘半张脸和半边身子皆染血。 　　叶橘面无表情说道：「还不能停，我们快跑。」他立即警觉这些攻击不是来自 女妖魔，而是另有其人。来者的目标八成也是秋若泓，所以他们依然不能分两头跑， 他得带着秋若泓赶紧走。 　　只不过叶橘有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他只飞一段路就在停顿在半空，整个人摇摇 欲坠，只勉强将秋若泓护在怀中，因血水而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是已然亮了的白昼， 前方有一名白发男子被阳光照亮了轮廓。 　　叶橘看清拦路者的样子，他呼吸微乱，难掩惊惧低吟：「巫非……」 　　巫非的肤色黝黑，白发显得更雪亮，金黄的眸子透着冷然的怒意：「又是你， 真是胆大，一而再的挡我的路。」 　　叶橘小声提醒秋若泓：「那就是命令女妖捉你的家伙，从极乐天来的恶神。」 　　巫非对灰眸少年温柔浅笑：「若泓，我叫巫非，我们在极乐天就已经非常要好， 你别听那人造谣。都怪我不好，让魔域的野妖去寻你，险些害惨你，所以我才亲自 赶过来补救。」 　　叶橘紧张反驳：「他是骗你的，你在极乐天渡劫的时候，他──」 　　巫非隔空朝叶橘拢手一握，叶橘像是被掐了脖子讲不出话，秋若泓急忙出声制 止：「你不要伤害小叶！」 　　叶橘心道，巫非才是那个屡屡造成他困境的讨厌鬼，越想越恼火，握紧右拳将 意念灌注在自己的鲜血和拳风中朝巫非回击，巫非显然没料到他还有余力反击，他 趁其分神想推开秋若泓，由自己拖住巫非。 　　「跑！」 　　秋若泓并未听叶橘的话逃离，而是转身拉着叶橘往底下山林坠落，躲过巫非挥 动权杖施展的杀招。叶橘错愕不已，回神再次护着秋若泓不被树林尖刺的枝条伤着， 二者在山坡间滚落，石头、枯枝不晓得在身上硌出多少伤口，但他无暇管这些事， 踩着某座树头稳住身形後关心道：「若泓？你无事吧？」 　　秋若泓双手摸上叶橘满是血的面庞，一时答不上话。叶橘感受得到少年的手在 发抖，脸色也泛白，他扯着嘴角挤出笑意：「皮肉伤而已，我又没死。快，我们， 呼嗯，咳，赶紧跑，这山林地气杂浊，草木丛生，巫非可能眼花找不着──」 　　轰隆，离他们不远的山坡地被巫非用权杖夷平，叶橘惊怒：「他还敢说自己有 多在乎你，都不顾你死活这样炸山！」 　　秋若泓站起身，俯视蹲在面前的叶橘说道：「你走吧，他找的是我。若我出面， 他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你的。」 　　「不行不行，我、我好不容易寻到你，巫非那家伙、你绝对不能去他那里。」 　　秋若泓听叶橘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一根食指抵在叶橘的眉心轻语：「小叶， 我好像想起一些事，但还是不确定我是不是你师父，可以肯定的是，我应该就是妖 魔。魔域最古老，也已经灭绝的世家……天川秋氏，若是他们的後人，能凭血脉开 启一个……」 　　叶橘察觉秋若泓在对自己施展法术，打算弄晕他，他想拨开少年的手却无能为 力，只能吐着气音抗拒：「若泓，你别犯傻，别去巫非那里。」 　　「走吧。」 　　叶橘听不清秋若泓讲了什麽，最後只听见二字，走吧。谁要走？走去何方？ --------------------- 前阵子因为一些原因，时间超零碎，久等啦。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220.142.73.214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BB-Love/M.1765266704.A.813.html 我也想摸他的头~~~ 可能是想反驳：你才小朋友咧。 但因为叶橘比他还大，只能憋着。www ※ 编辑: ZENFOX (220.142.73.214 台湾), 12/09/2025 22:1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