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azeho (如此荒凉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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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轻轻地清楚:来吧!焙焙!不读诗,与需要读诗的时候
时间Fri May 12 01:16:20 2023
轻轻地清楚:来吧!焙焙!不读诗,与需要读诗的时候
2023-04-01 20:30 萧诒徽
本文选自《500辑》Issue79「那些有诗相伴的人与生活」
https://500times.udn.com/wtimes/story/12672/7072402
郑焙隆曾经跳过楼。
那是念硕士班时的某堂法文课,教室在二楼,下课时间他望着地面,忽然非常好奇:
跳下去的话会怎麽样呢?
那时,二十多岁的他偶尔会这样冒险。骑着机车,他就想:闭上眼睛骑的话会发生什
麽事?闭了一秒发现没问题,那闭着两秒看看?「那时候,我觉得事物用什麽方式联
系在一起都可以。那种比较跳跃的状态,或许也是比较适合创作的状态?」
当我问他,如今在哪些时候会想读诗,他先绕到十多年前跳楼的事,然後回到现在的
他,却是要说明自己为什麽不再是文艺青年:「我後来学习的是所谓的『分析哲学』,
研究道德与政治哲学,讨论事情如何算是『好』与『坏』、『对』与『错』、『正义』
与『不义』,这要求非常有秩序的观念系统和思考。」
哲学训练使他成为不再那麽跳跃的人。「以前的我,听到『人应该要依循理性行动,
做有道理的事』这样的命题,会真心觉得很困惑。我会很直觉地问:为什麽不能做没
道理的事,有时候那样也很爽不是吗?所以我会单纯因为无聊,从二楼跳下来、闭着
眼睛骑车。但现在我变了。」
眼泪要有意义
兄妹俩说,他们郑家是一个「崇尚智性」的家庭。
当我问他们,为什麽现在很少读诗,焙隆又绕回童年:从小,他和郑焙檍就被教育「不
要含糊其辞,能讲清楚就讲清楚」,对於事物「不要安於肤浅的解释」。那种对於理
智的追求有时候也转变成一种尖酸的态度。焙隆说:「有时候我真的对抒情歌非常不
耐烦。你有一些情思,真的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想在作品里释放出来,
这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
倒不是没有情绪,焙隆看电影时也会哭,特别会因为亲子题材共感掉泪。不过,那通
常是一种因为对理想有向往而产生的情感反应:「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为什麽不对那
个小朋友好一点呢?」
眼泪也要有意义。这或许是两人如今和诗距离较远的原因:在感性之前,他们更在意
的是理性的领悟。就因为一直没办法智性地把握诗,读诗让他们倍感挫折。
他们更喜欢读小说。「就算看不懂,你读完之後往往至少得到一个故事,」焙檍说,
「可是诗,虽然我有时候可以感觉到它的情绪幅度,遇到陌生的典故、人名,或无法
理解的比喻、修辞,我还是会觉得很疏离。」
或许不同於多数读者,在焙隆、焙檍兄妹眼中,诗不能只是情动於中而形於声的感觉
载体。如果真要读,基於对文学的虔敬,他们还想知道,诗能给他们什麽智识上的收
获。
文艺青年之王之路
与诗的距离说远是远,但此刻面前放着十数本大多已泛黄诗集,也都是从他们书架上
蒐集而来。不特别爱诗,却仍然给诗一个位置,焙隆说:「我也曾经想成为文艺青年
之王。」
R. M. 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重庆大学出版社)、T. S. 艾略特的《荒原》(上
海译文出版社)、艾蜜莉.狄金生《狄金生诗选》(木马)。曾经,焙隆以为他读不
懂诗是翻译所导致,於是绕回头,找英文诗集来读。然而不懂还是不懂,他於是再绕
另一条路,尝试藉小说触类旁通——比方说他热中阅读的短篇小说家瑞蒙.卡佛也写
诗,他就趁机读了卡佛的诗文集《Fires》。又比方说,读到保罗.奥斯特的小说引用
W. H. 奥登的诗作,就在书店买了几部奥登的作品。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奥登的诗也只有在被镶嵌在小说的脉络里,才让焙隆觉得特别能
领悟其意境。就其自身,他依然觉得无法与它们亲近。
十年过去,期间焙隆出国读博士班,时间变成稀缺资源。原本一年能读百来本书的他,
大部分的阅读时间要留给哲学着作,剩下不到十本书的额度给其他读物——他终究放
下对自己成为文艺青年之王的期许。
对诗,他不再要求自己必须全面性、系统性地吸收,告诉自己:只有粗浅、直觉式的
认识也没关系。那些为了逼近诗而蒐集的诗集们,就这样待在书架上,等着下一个被
翻开的契机。
轻轻地清楚
反倒是在这样随意的心境下,他遇上W. 辛波丝卡,而她遇上北岛。
来自另一个乐团的朋友几年前想上配音班,拉焙檍一起去。为了练习发音,她翻找原
本不怎麽有兴趣的诗,因为它们的篇幅短,断句间隙适合表现配音技巧。她因此读到
北岛的〈回答〉:「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
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节录)。
「虽然我没有办法说出诗中的体悟,却可以很直觉地感受到里面的情感。」她说。
至於辛波丝卡,焙隆印象最深的是林蔚昀译的〈仅只一次〉:「所有的事只会发生一
次/不管是现在或未来 正因如此/我们毫无经验地出生/没有机会练习就死去」
(节录)。
「对我来说,它的主题很明确。」焙隆说,他读辛波丝卡的满足不是一种获得理性领
悟的喜悦,「我猜这首诗的主题在智性上是很好掌握的,但它让我觉得很亲近——她
用简短而巧妙的词句,把她要传递的讯息,表达得很清楚,带着一点灵光。」
他不需要这首诗有多了不起的哲学意涵:「比较粗鲁地说,这说的也不过就是『Yolo』,
You Only Live Once。」但是能用这麽轻巧的方式将道理说出来,传达给读者——这
一点,让总是忍不住让话题绕来绕去的郑焙隆特别喜欢。
但就连辛波丝卡,现在也少翻了。郑焙隆半开玩笑说,现在会拿诗集来读的时刻就是
他必须发废文的时刻。所谓废文,例如乐团宣传贴文,这类文字不适合用哲学脑来写。
「总之,当我需要我的想法不那麽有秩序的时候,我就会拿诗来读。」
不再从二楼跳下去了。但需要的时候,他会拿诗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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