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2020.09.26 地　　点｜铁花村音乐聚落‧慢市集 编制： 木吉他：安溥 下午在铁花村外排队等待入场，最美的风景是听着安溥试音，大夥儿在歌声中随意 聊天、走动。一度下起小雨，铁花村的人捧着一个纸箱出来，内有轻便雨衣，一件 十块，这价格比一般价格便宜，而且他态度亲和，很多人购买。 进场後，地上是湿的，没真的下什麽雨，微凉的空气。一一入座之後，或去买酒， 或聊聊天，或望着前方的木造舞台发呆。舞台上一张椅子，一个圆桌，上面摆着酒 水，两把吉他。今天编制只有安溥一个人，这真的很好！或许是到了台东，或许是 很久没听到安溥唱歌，怎样都好。 铁花村的传统是由村长发哥致词之後，再敲响上课钟，宣告演出正式开始，这个仪 式是不可或缺的。 「大家好！我是安溥。谢谢今天有这麽多人来。我可不可以看一看，不是本地人的 可以举个手吗？哦！也太多了吧！」传来一阵笑声。 「你们是报复性旅游吗？2020开始，爱就是一种报复，是吗。」 「谢谢大家来。我刚刚听了发哥讲的表演须知。大概认识我的人就知道，我是一个 ……」 看了一下听众席，「你们那儿开始下雨了对不对？好，快要下雨了。我跟你们说哦 ！这是我的场嘛对不对？对吧！我就是本着我从来不摆烂，但是我一定会出错，我 的人生也是走这个路线：我从来不摆烂！我每件事都很认真，但是我一定会出错这 样子，所以等会儿如果下雨，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淋雨的，欢迎你到台上来好不好 。」 听到这里，大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可以上台听！这也太狂了，听众一阵欢呼。 「对对对对，你就坐在这里听吧！反正这是铁花村。」她指着舞台旁的空地。 「我今天来的时候，非常挫折，因为我走过外面，完全不认得……真的不认得吔！ 就是感觉铁花村被包围起来了，所以我会希望在我表演的时候，大家可以自在一点 。」 看着台下的脸，或说一张张口罩，安溥说：「你一定会问说，嘴巴都封起来了，自 在个屁啊，那我准许你，你只要不要莫名奇妙很激动的跑去对着别人喷口水，或者 是说，情不自禁想要去拥吻旁边的人然後没有得过他的允许，想要把口罩拆下来的 时候，我们互相体谅，但不要自我审查得太严重好吗？说不定明年我们全世界的人 都变殭屍了……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觉得很好笑......」她低声笑个不停。 「这是在台湾的特权，这一切都很令人伤感但我自己觉得好笑，当我觉得我的生命 被威胁的时候，我依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所以我们至少要把握可以体谅别人， 可是也好好过日子的心情，去揣摩人与人之间，距离到底是什麽，而不是受到了一 些危机才急着去订游戏规则好不好。 我们就试着照顾自己也照顾对方，然後看看今天我们可不可以更自在一些，好吗？ 」大家大声应好。 安溥环顾了一下四周，「下雨了，不要惊慌哦！不能淋雨的人，请你就直接冲上台 ，好不好！我会继续唱，弹错和弦我也不会说是你的错。绝对不会！」 虽说现在雨已经停了，但想像上台的画面，在木栈舞台近距离听安溥唱歌，该会有 多分心啊！ 她马上心虚的笑了出来：「那我今天一定会弹错和弦。」拿起了吉他，今天带了两 把吉他。 「生了小孩以後，这是我第一次体验金鱼脑这件事情。所以，请大家包容一下。我 今天就是走一个还是很温和的路线。 我这几年所有的精神大概都放去研究幕後的编曲跟制作演唱会了，我会希望还可以 接各式各样的表演，不是万人规格的演出，我有机会，其实可以只是跟别人面对面 就好。」 「好啊。」她低头看了一下，拨弄几下琴弦，弹了前奏，麦克风几次发出爆裂音。 「它是不是还是有ㄧ点接触不良？」和安溥同前行来的Pada及铁花村的工作人员都 上台处理音响问题。 「我走到哪里都这样。我想要吃的东西一定没有，连可乐都会卖光！只要我碰到的 器材，包括手机，一定会坏掉，或者是要重灌。」 而後开始弹〈小小之歌〉。一开始还有点小心翼翼，唱开了後就好了。然而麦克风 还是有嗡嗡声，一度变成只有内场声，不是很稳，音量忽大忽小。安溥尽量不受影 响唱完了。 「谢谢大家。」转头问工作人员：「你们会需要修一下吗？」於是把吉他交给Pada。 「我这两年因为要工作、要筹备演唱会的事情，所以有一个公司，公司搬到了所谓 台北市的蛋黄区，蛋黄区就是「天龙区」，里面有龙这样，然後在街上就会常常看 到一些龙这样。」安溥讪讪笑着。 「我最深的心得......因为我其实不算是台北蛋黄区长大的小朋友，这大概是我第 一次住在台北市中心。 我的心得就是：哦喔！我发现光我活着这件事情就已经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常常 不管做什麽，邻居都会有意见，路人都觉得好像他们有在帮你打分数你适不适合住 在这里这样子。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有时候到一个环境就 会有一种：我到底符不符合现代人对於当市民的要求？」 「我有一次躺在公园......」她噗嗤笑了出来。 「结果......，别人报警抓我，哈哈哈哈哈！我想说，不是公园吗？公园不是可以 躺的吗！ 结果没有。大家以为我昏倒还是......我不确定他们是觉得我是喝醉昏倒还是我怎 麽了，反正就是，我看起来不正常，所以他们就报警啊。 还有人指认：就是那一家！那一家有一个人，你知道她以前唱〈宝贝〉！哈哈哈哈 哈，结果警察就来按门铃。 我躺完回家以後就有被警察关心我刚刚为什麽倒在那边？ 我说『我没有倒在那里啊』，他说『那你有不舒服吗』？我说『没有，我就躺在哪 里啊，就是下午有太阳……』 然後这件事让我想了很久，於是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光是我活着，可能本身就是 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我不晓得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自己身上总是会有一些不好或不完美，或者 是不解释可能别人就一下子没有办法用整个社会规范去理解的事情，但也许对你来 说真的只是一个很直觉的动作，就是天气好，有公园，你就躺下来哈哈哈哈哈。 於是我反而从那次事情以後，人生观就突然变得豁达很多，这是真的。」拨了一下 吉他。 「遇到任何人来问我说你为什麽要这样做，或是为什麽要那样的时候，我其实都有 一个心理准备就是：喔！你可能觉得我很奇怪，你也可能觉得这还不在你了解的范 围内，你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然後光是我可以理解这件事情，我就可以对每一个 有疑问的人笑得出来。有时候只是看别人愿不愿意跟你聊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样， 而不在於这件事情有对还是有错。 我记得我刚刚在上台的时候，他们问我说『你有没有什麽特殊的表演习惯或调音的 习惯』？我说我没有习惯。 能够讲出这句话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三十岁以前的我做不到，因为我觉得我懂得太 少，然後，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其实要懂得什麽是专业，後来发现专业就跟量子理 论一样，是很玄的一件事情，你专业到一个程度以後，到最後其实是一个唯心论。 你能不能够做好一件事或者是为什麽一件事情还有缺乏，那个其实是自己问自己的 事情，而不是在於怎麽做就有一个SOP。 所以，如果今天你觉得天气不够好、歌手不够好、声音不够好，那希望你可以找到 自己让自己自在的方法。 我觉得我这几年的商业演出或者是还有机会来比如说铁花村，或是来自己很喜欢的 地方──女巫店──去唱歌的时候，我大概都是抱持着这个心情。 我发现我没有讲出来，别人可能就会忘记去感觉这件事，那我今天就讲出来当作一 个祝福，希望大家可以试试看做一些自己觉得自在的事就好了，就像我这样，不管 导线是不是接触不良，我还是会相信我会把歌唱好，我会希望这也变成你们生活的 信心。」 弹了几下〈Satisfaction〉的音，确认了一下没问题。 「好哦！我们来看看哦！下一首歌，它是来自於Rolling Stones的〈Satisfaction〉。 我这一、两年一个人弹木吉他其实已经不为了演出赚钱，所以其实也没什麽进步。」 听到这麽诚实的发言，大家笑得很大声。 「如果你要赚钱，你就会进步嘛。没有的话，就是休闲娱乐，所以其实我通常就是 放一个节拍器，很认真的在那里算拍子而已这样，今天跟你们分享一下，硬把你们 当家人，所以你们就不可以当观众这样吗哈哈。」 唱〈Satisfaction〉，有一种忍不住想跟着摇摆的冲动。昨天看她的快闪直播弹得 不太稳，现在不仅唱得熟练，弹得又流畅，她果然适合舞台。台下掌声热烈。 「我接下来要唱一首歌，自己有一点害羞，可是我最近因为在准备年底要数位上架 的一些作品，这个作品，嗯，受到女巫店的店长啊、黄小桢啊......我认识的人越 来越少，但朋友大概就是二、三十年的那种，就是这些二、三十年的老朋友劝我把 年轻时候的作品整理出来，所以我今天要唱第一张专辑里面的歌。」 虽然讲到最後底气不足，但听众都兴奋了。第一张专辑的歌！这不只是惊喜，而是 礼物了。 「我很久没有练了，我们其实很认真在练，你知道人有时候有羞耻心是好的，但人 太有羞耻心的时候就会做什麽都会看起来太笨拙以至於反而会搞砸别人认为你该做 好的事情，比如说唱歌，所以你们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太有羞耻心。 我今天要唱的一首歌叫〈So?!...〉。〈So?!...〉是我……」 台下立刻欢呼鼓掌！ 「我这几年检讨了很多事情，尤其在怀孕的时候，因为实在没有什麽事情做嘛。因 为……连性生活都暂停，所以……哈哈！就真的时间很多这样子。也不能喝酒，又 不能干嘛，什麽都不能干嘛，所以就想很多事情，然後我突然就是心里有一阵子满 惭愧说我当时为了要让唱片公司接受我後面做的专辑，就是我後面写的歌，我其实 始终没有好好唱第一张专辑的歌，甚至没有把它变成一个专场演出过。 但回头去看，其实觉得青春期刚好也是在那个时间点，你刚好可能也写出了几首自 己觉得还不错的作品，所以它刚好是民谣最初的精神，它很纯粹，但在音乐路上， 我怕这个东西无止境的被拿去卖弄，所以自己没有刻意表演这些东西。 想一想觉得哎呀！很可惜。如果像现在一样，内心有太极，就是一切黑跟白都好的 话，说不定我当时可以找到更聪明的方法，在年轻的时候多唱几遍这些作品，然後 又不至於失去自我。 我最近刚好在整理我二十岁以前，大概十三岁到十九岁的所有作品，所以我就想唱 一唱给你们听，虽然应该不会太专业，但是有听过第一张专辑的人，这首歌送给你 们，谢谢你们陪我那──麽久。」 越听越让人激动，听众忍不住疯狂鼓掌大叫。 「就自己很害羞这样。我有试弹过给家里面我生出来的那个……那个人听。他就是 ……嗯，很专心的在玩汽车这样。」 拨弄了两下随即笑场。 「我就是需要一口气呵。」 之後正式来完全就是令人感激涕零的木吉他清音。自然的跟着哼起...... 戏剧散场我回家 公车站牌很远很难到达 握着票根 还想着主角说的话 忧郁很短叹息很长 其实有很多想法只是不被表达 我这会儿该担心的是妈妈 现在已快要十二点啦 说是歌词，这些已深刻心底的字句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脱口而出，现在听来，无比 迷人，像打开封存的美酒，令人微醺。 唱着唱着，安溥傻傻的笑了。来铁花村如此放松，有没有按词唱、弹得对不对也没 那麽紧要了。 听着听着，开始回想起第一张专辑时的她以及那时候听歌的自己…… 安溥在高音时没有刻意拉高，就是随口哼，最後停在「I thought I am but simple, so simple to」，微微拉长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带有青春气息的。 直到她说「谢谢」，才打破瞬间的寂静。大家在奇异的空气凝结中猛然醒来，拼命 鼓掌！ 「所以哪天如果我再开一次无歌单的话，欢迎大家去买票，我会尽量跟主办单位商 量一下，再便宜一些，希望可以把我自己觉得民谣精神的东西再唱一遍，你们不要 太担心我到时候不会有一些特殊的转音或什麽，不会为了要表现歌唱技巧所以让你 们觉得其实我把以前的歌唱得很画蛇添足，我只能更烂，就是......」 大家哄堂大笑。 「我只会开启『我就烂』模式，我不会变成『喔！我想要更好』，对。我人生中没 有更好这件事。 希望我在台湾还可以遇得到很懂民谣，然後也还是那麽喜欢在民谣里面探索的乐手 ，这大概是我成长里面最苦恼的事情吧！成长在千禧年世代的人，那时候的音乐其 实是五花八门 的，所以我一直很希望第一张、第二张专辑，二十岁以前写的东西，还是可以有机 会遇得到比我更了解它们的人，陪我一起去诠释。」 她突然大叫：「啊！要下雨了！你们要过来吗？好，我赶快讲一讲，赶快讲一讲， 赶快唱完。」 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进场前不少人买了铁花村工作人员卖的轻便雨衣，只希望真 的下雨的时候，大家不要撑伞，以免挡住视线。 已经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但还不到要穿雨衣的时候，倒是加快了安溥演出的节奏。 「下面这首歌也是我青春期的时候写的。当年写这些词的时候，其实我觉得写得满 好的，中间有一度觉得很不好，但现在觉得其实也没那麽差。 我想我们的人生大概就是……就是会用这种心情过完一辈子吧！哈哈哈！」 笑过之後，没有再说什麽，〈就在〉的前奏自然而然出来了，吉他清清脆脆的声音 真好听。 正要开始享受这首歌的当下，安溥突然停了下来，「哎呀，唱以前的歌好难啊！再 一次，再一次呵。」 再一次弹了跟刚刚一样的旋律，木耳人实在听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一切在不真实 中真实开始了。 今天安溥的嗓子状况很好，唱出来的音清晰不沙哑，只是她弹起来小心翼翼的，想 是因为久违表演的缘故，手感还没回来，但听起来很舒服。大家给予了非常热烈的 欢呼声及掌声。 「下面这首歌还是要唱给我的好朋友，他最近要办很多演出，所以，我还是唱这首 老歌给他。 他有一次很感伤的跟我说，他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唱这首歌了？我说，不会啊不会 啊。像我这种人，他总有一个朋友像我一样，你知道就是，偶尔可以找到真的不妨 碍别人，很空旷的红线会去停的人，所以像我这种无赖，哈，我还是会唱啊！大不 了罚钱嘛对不对，那就欢迎你们去......」欢呼声盖过了安溥的话。 「欢迎你们偶尔多点YouTube或是Spotify来听，让我有多一点版税，我就全部拿去 缴这种......对不对，侵犯别人却拿来唱歌的事哈哈哈，谢谢。」欢呼声加掌声。 「我的朋友都是羞耻心比我强的人，道德观甚至比我也强，但私底下如果有跟我聊 过天的听众应该都知道，我是一个希望你们比我还卑劣的人......哈哈哈哈，希望 大家都很卑劣，是我对於全人类的祝福。」 这番言论太有深意了，大家笑翻。 「我的理论就是人类太希望自己好还要更好，所以人定胜天带来了很多报应，人相 信这世界上其实有一个可以遵循的法则或游戏规则，所以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完美的 和谐。人其实也可以面对宇宙，就代表说：啊，我们其实是整个银河系里面最懂得 活着的东西，但根本不是这样啊！是吧。 所以我大概就用剩下的三十年慢慢看看可不可以劝一些人改正归邪，希望你们多做 一些歪斜的事情，就是它看起来有一点偏，但它又没有完全失控，就是偏，就这样 ，歪歪的这样。 请相信我，歪歪的其实就是宇宙之美，哈哈。 我最喜欢的建筑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叫作『直线属於人类，曲线属於上帝』。有人知 道这是谁说的吗？」 高第！台下多人说。 「哎哟，好，送你一杯酒，你不用去买。所以当曲线属於上帝的时候，你就要知道 ，真正的平衡不来自於完美的计算，也不来自於人类的计算，是来自於你当下怎麽 跟万物保持一个和谐的关系，但那个和谐绝对不是道德规范或者是我们讲好要怎样 就可以活在当下的，你要靠自己去感受，要靠自己鼓起勇气去做一些歪歪的，但其 实在当下才是平衡的事情。」 一阵静默後，「但我不是在讲停红线这件事情，那是我个人道德的问题。」笑。 「总之我会继续违法唱一些违反版权的歌。」大家又疯狂了。 「我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讨论版权这件事情。你们知道我以前最有名的，在业界的传 说，我是唯一一个反反盗版的创作歌手吗？」台下一片笑声。 「对啊，我小时候听过一首歌叫〈历史的伤口〉，它就是在士林夜市的各大合辑， 其中有周华健跟张雨生，在合辑里面听到的，所以你看我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我 怎麽舍得反盗版呢？盗版就是个骗局。 好我讲完了。总之就是希望大家都用很有幽默感的方式去看待你几乎以为是对的事 ，是吧。幽默感可以让你在几乎觉得这件事就是错的时候，却也给不同故事背景的 人一些体谅跟理解的机会。」 唱了轻柔明亮的〈无与伦比的美丽〉，此时听来如此纯粹。是雨後的空气还是想起 了歌曲含义使然？这也是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今天这场演唱带有浓浓的怀旧气息 ，安溥唱来轻柔，感动一层层堆叠，对照她刚刚讲的话，那些歪斜的，人类带来的 纷扰，都不见了。 刷了几下琴弦。「我其实很想讲话，可是我一直觉得我在骗钱。现在已经觉得在骗 钱的人举手，我不想要心里带着这个烦恼。有吗有吗？我可以请你酒或是直接退你 票钱吗？退票钱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对不对，我可以请你喝酒对不对，我有看 到你，你是个男生对不对？你要不要我请你喝酒？」安溥认真的问。 「我可以这样讨好你吗？」撒娇的软嫩音让大家笑翻，「然後不要发脸书讲说『干 ，现在乐团都不求……』，你不要去靠北乐团或乐手那边讲说『干，现在的乐团都 是卖周边跟讲话』，哈哈哈哈，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接下来要唱的这首歌已经很少唱了，我有私底下跟一些已经变成像朋友的听众聊 过，我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其实很特别，可是一旦要透过访问，那听起来都太……怎 麽讲，太琐碎，可能也听起来太离奇。 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我这个人就是很容易遇到一些离奇的事。 我不是一个特别的人，可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可能让我有一些特别的领悟。 下面这首歌，当时的领悟其实很深刻，但是我觉得在媒体上或是在我当张悬最後那 个阶段的时侯，它被塑造成好像是为了社会运动而唱的一首歌，我觉得它回收了很 多的评价，但我一直……」 她轻笑了一下，「我忍了很多年，但我现在已经没有那麽红了，所以又可以跟你们 随便讲对不对，不要担心记者会抄这样。今天金钟奖……」听众心领神会的笑。 「我一直很想跟你们说啊，这辈子，你可以为了任何一个口号而激动起来，去投入 在所谓的集体的意识里。 总会在某个年代，这个社会或是这个世界正在呼吁环保，正在呼吁和平，但总有下 一个年代，会有人用很有技巧的方式告诉你，战争是人类唯一的解药，或者是什麽 什麽。 其实大部分的人很迷惘，觉得一旦受过什麽东西感动，好像就要为这个事情服务一 辈子，但因为我最近接了同志大游行的代言人，我今年出来最大的理由是我只想要 说那句slogan：你是流动的，你不要停下来。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事情在正义，当它成功了，也不见得你的人生就因为这样， 所以就看得见更多真善美的事情，除非你心里还想要去探索真善美可能是什麽，它 可能发生在什麽人或什麽样的片刻里，不然的话，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帮人类解决说 『事情从此就是这样』，它会继续变化，所以你会继续兴奋，也会继续失落，很多 人都会在社会运动或是在参与政治的议题里面感到很茫然，茫然就是政治的基础。 因为你有疑惑，你开始问问题，所以你才会发现政治无所不在，你以为你大概了解 了一些政治，你也才会感到茫然，因为你会发现更多问题，但是发现问题是健康的 ，对吧，所以千万不要觉得找不到答案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了解这个世界正在怎麽运 作，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现在正在被控制或是运作的方式是特别设计为了不让你了 解的，它会给你一点甜的，它会给你一点特别苦涩的，但它们看起来好像又很合理 ，於是不要轻言对错，不要轻言善恶，我们才有可能找得到自己怎麽看待这些东西 的方式。 所以，我短短……也不是短短，很长的讲这些话，我比很多男生都长，sorry。」 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得很疯狂。 「我以前可是比大部分的男生都更硬呢！」大家尖叫了，拍手加尖叫。 「生了小孩以後比较软。」马上恢复成歌手状态，「我把这首歌送给大家，希望这 首歌陪伴的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很既定意见的人，我把这首歌送给有明知不可为而 为之的人。送给你，希望你要知道，老子爱傻子，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这句话的意 思吗？有人知道吗？ 老子爱傻子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去念老子的话，我这几年都在念老子啊，老子教 你的不是《道德经》，老子教你的其实是好好当个傻子，你才会真正的去体验很多 事情，而人的体验决定了你的意识要往哪里发展，你的意识就是人类的未来。送给 你们。」 拨弄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真的不应该再接商演的你知道吗？我现在讲的东西 大部分的人都听不懂，只有我老公听得懂所以我才跟他结婚。哈哈哈哈哈！赶快捞 到一个赶快结婚，怕没有人听得懂就没有人听我讲话了这样。」 弹起〈玫瑰色的你〉，移弦间的摩擦声非常好听。分明的节奏，不特别强调的口气 ，毅然坚定前行的模样。後段慢慢加速加厚的力道，刷刷弹奏，彷佛有钢琴声加进 来的铿然声，乍然而止。欢呼起。 「谢谢大家。」她低声说。「我有一个朋友在我来铁花村之前就跟我说他其实最近 有在淘宝上面看到王菲唱歌。你们有看到吗？」 有。声音纷起。「你们怎麽这麽无聊，花了太多时间在手机上啊。」安溥笑。 「但我也有去看啦！她跟马云唱歌是吗？你是不是觉得很违和啊？ 我爸也有跟我说过，他生我之後，有时候觉得我跟他也很违和啊！人跟人之间之间 随时都很违和啊！ 他就开玩笑的问我说，啊你去铁花村，你状态好不好？我说应该不好。他就说，你 会不会跟王菲一样，现在唱歌控制的力道没那麽好？我说会啊会啊会啊，会啊会啊 会啊会。 你知道为什麽吗？ 因为我有机会怀孕，所以我有机会生小孩，所以我的人生经历了一个我从来没有想 过我其实要去经验，但也很特别，因为我大概一辈子也就是......就是长大以後， 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就是『孩子』这件事情或者是『怀孕』这件事 情倒是从来没体验过。 如果你用很中性的方式看待，也不要管小孩子会不会过得幸福健康快乐的话，单就 我个人的福利来说，我是觉得生命中赚到一个从来没有的经验其实很棒。 但是这的确让我发现，喔！当女人真的要走一段很一个人的路。 所以你看，我有跑去看了那个视频，很多人都在讨论王菲唱歌这件事情。」 远方传来一个小女孩叫妈的高分贝。 「马麻──把拔──」安溥学她。「耶！然後......」俏皮的玩闹，大家看得很开 心。 「我并不会觉得你一定要生小孩才能够有同理心，但我可以直接的告诉你，生小孩 ，真的会直接影响嗓音跟声音力道的控制，那个不是你突然练习三百遍或是继续接 商演所以够熟悉就回得来的。 在这个时刻，女生必须停下来，好好的去陪自己的身体走一段路，这个东西是很现 实的，是吧。男生有中年危机，女生有『做月子』这件事情。 因为『生小孩』这件事情，我开始变得非常体谅男生的中年危机，那个生理状态因 为太抽象了，没有人可以了解为什麽你一个人好好过了四十年然後你突然垮了。 当女生生小孩的时候，体能有很剧烈变化的时候，第一个先冲击的就是自我认同的 问题。为什麽我的身体不像我的了？为什麽我的体能不像我的了？为什麽我不能用 我以前的方式看自己了？ 所以你就想像说，也许不管我们是男人或女人，不管我们要怀孕或我们会有中年危 机，也许人一生之中都会遇到一个很大的关卡，它挑战的也许是你的身体，有时候 也是你的心理状态。 当你遇到最大挑战的时候，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安静下来，陪自己走完那一段路 。它不太可能藉由大量的抱怨或抒发可以得到宣泄，你反而必须要给自己最多的风 度陪自己慢慢的去克服这件事情，旁边的人能做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让别人有机会知 道：嗯，我知道你会有一段路走得不好看，但，你会走过的，好像也只能这样，而 不是跟他说中年危机不存在或者是你只要吃得够好，你坐月子身体就够强壮，就跟 牛一样。 所以『生小孩』这件事情有让我体会一次人间苦难，这件事情让我变得很谦卑。 现在唱起我年轻时候的歌，更多的倒是希望可以陪跟我同样年纪的人，不管你现在 过什麽样的生活，我倒是想把这些歌送给你们，我相信你们一定也在过一个各自有 不容易的生活。 像我，我也不会跟记者说很多我过得好或不好，但因为这样，所以我可以更理解选 择不说，然後回头静下心来面对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其实有多难。就是你忍住，不要 在脸书发文章，而只是去好好的去面对今天的得与失，这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我把接下来的两首歌，休息时间前的两首歌送给你，希望这 两首歌能够陪你好好的过。」 来到了〈巷口〉。生活感很重的〈巷口〉，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听来都带有不同的感 触。此刻，不论带着什麽样的心情，来到台东，在雨後凉风沁人皮肤的夜晚，在铁 花村，静静沉浸其中已是微醺。多麽熟悉的沈默并温柔。 「谢谢大家。」拨了几下弦。「好，我们再唱个一首歌然後放大家去买酒、聊聊天 。」安溥随意弹了〈儿歌〉的几个旋律，懂得的人忍不住大叫。 安溥回应大家的热情，「我很久没唱这些歌了，但我确定我没那麽红了以後就觉得 欸我没有在靠这个东西赚钱了，所以每一次到女巫店或铁花村，我想你们就知道， 其实我永远都愿意为老听众唱这些歌。 生完小孩以後，我一直都在吃中药，我也觉得，我这个人进步很大，就身体或心理 方面，但『进步』这件事情还是会带来代价，譬如说你开始懂得融会贯通、懂得更 多人世间的道理，你话其实就会变得越少。 你的身体越脆弱的时候，越能够感觉谦卑，因为你很容易被外界的事物或是说你的 身体很容易被影响的时候，就会开始必须大量的练习如何去跟不同的环境相处。 我要唱这首很简单的歌给大家听，这首歌叫〈儿歌〉。只要是有听过『张悬』的人 ，我都希望这首歌可以陪伴着你们，虽然我的儿子其实连〈宝贝〉都懒得听。」闻 言，大家大笑。 「我试过，他谁的歌都愿意听一下，就是不愿意听〈宝贝〉。只要听到〈宝贝〉就 会……你知道，去做别的事这样。 你很难想像九个月的婴儿到底可以做什麽别的事对不对。他一定可以找得到别的事 情只要不要听我唱歌哈哈哈哈，所以我的母爱其实已经被摧毁了，我现在就是用一 个正常人的方式跟大家相处。但是，还能够唱给你们听，我的母爱其实有地方可以 发挥就好哈哈哈哈哈。」 弹了几下，以为要开始唱了，转瞬安溥又说：「因为他长得很好，他身材啊、头围 、身高、体重几乎就是百分比93%、97%，就是排行前三名、前十名，大家就会说『 你都怎麽养的啊』？然後我就会很尴尬说『哦，我都喂他配方奶哈哈哈哈哈』！ 因为照顾小孩真的很累，而且我要花多一点心思照顾跟我结婚的那位的心理状态， 我要陪他当好一个爸爸，我没有空喂母乳，哈哈哈哈哈。 但这句话其实在我坐月子的时候，我不敢跟任何人讲，後来又觉得，看到小孩子基 本上有挺我你知道吗，他长太好！好到我到处跟人家讲说，欸你知道为什麽他那麽 好吗？就是因为他喝配方奶！哈哈哈哈哈！」她讲到眉开眼笑。 「我希望可以大量的告诉任何觉得自己必须考虑要喂配方奶的妈妈：没事的！真的 ！他如果会得异位性皮肤炎，那只是基因的问题。你不要想太多。对，好我讲完了。 所以你就知道，生活就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这个东西我其实满不好意思跟记者 讲，因为他们一定都很严肃的写出来，我应该就被很多人唾弃。 跟你们讲，你们应该都很有幽默感是吧，所以你就要知道，喝配方奶也有考试考第 一名的。我小时候，我跟我哥哥、妹妹都是喝什麽S-26长大的。除了我以外，我哥 哥、妹妹都是天才，智商都很高，说不定就是S-26搞出来的，不是因为母奶。所以 啦，让我们给愿意喂母奶的妈妈很多很多的肯定，因为她在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很 重要的事情，那是她自己必须要一个人走的路。 但配方奶这件事情在社会上还是走一个人的路，是吧，或是说你回到婆家要走的路 。」认真的模样，语气轻松，却使人发笑。 「希望我们都可以从如何为旁人用最有幽默感的方式辩解开始，找到我们看事情更 多不一样的观点。 有时候你就想说，欸，我想要帮喂母奶的妈妈辩解，你就会讲出很多干话对不对， 那个干话说不定真正适合你的观点，而不是单纯的对或错、好或不好这样子。 我为什麽要讲这个呢？因为我等会儿下台就可以拿到新的酒了是吧哈哈哈哈哈。这 首歌送给你们，这首歌叫〈儿歌〉。」 今天安溥状态十分好，仍然絮絮叨叨的，这样看来，真令人放心。 〈儿歌〉走得很顺，树影幻化成不同的色彩映照在木造舞台上。她唱着唱着就笑了 ，放松至极。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好啦，去拿杯酒好不好，希望今天我们还有机会站着走来 走去听听歌。And I noticed that there is a foreign audience here, right? Where do you come from? If I… May I ask?」 嘉义。那听众说。 「Pardon?嘉义。So you are bored in group of here? So you’re just fucking up with me, right? 哈哈哈哈哈！Eric. 我下半场有英文歌，希望你还能够留下来 听。你不是从嘉义来吗？你现在听得懂我在讲什麽吗？ The second set, yeah, the next set, there will be English songs included. So I hope you’re going to like stay here till I finish the songs. Thank you.好，那我们休息一下，请大家去拿杯酒，然後，开开心心的！谢谢你！谢谢你 们哪！」 村长敲了下课钟。中场休息。这时抽出三十张铁花村十周年海报学姐签名版本。 安溥请大家喝酒，想喝的人可以到前面倒。她也下台跟老朋友、听众叙叙旧。大家 去拿酒喝，随意走着聊着。沈浸在上半场的梦幻喜悦中，期待下半场的美好际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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