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拂晓的前刻 在半梦半醒之间 风从我的脸颊吹过 你的声音、你的气味 全部充满在四周 寒风飕飕，夹带着雨势的冷冽从背脊一路窜至心头，然而，刺痛的眼眶却泛出一股热意， 更多的不甘与悲伤宛如硬块梗在胸口，累积已久的负面情绪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没必要让这孩子恐慌。」 ──「我也是这麽想。」 ──「父亲也是基於这层理由所以才让我一人前来吧……」 生命中，在母亲消逝後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三人，全都认为她不够成熟，不够坚强面对一切 ──他们将她呵护在掌心，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小小世界──却任由自己面对恐惧。 ──就是为了要跟上他们，所以才拼了命的学习…… 可是到头来，她连一同分享他们的欢乐与悲伤都做不到。 结果是，她仍被抛下，直到有天支撑她的人们精疲力尽消逝，她才会知道真相──假如她 今天没去游击士协会的话！ 「呜……」 抑制着哭泣的嗓音，艾丝蒂尔没命似的往前奔跑，杂乱的脚步溅起了泥水，护住头部的雨 帽也随着她激烈的奔跑被抛在背後──雨水沾湿了她柔顺了长发，打在她的脸上，阻挡了 她的视线，使眼前的景色模糊成一片。 「艾丝蒂尔──！！」 约书亚的吼声她彷佛没听到般──不，或许正是因为听见，所以她更加快了速度，像是想 逃离什麽，更像是不想见他的赌气心理作祟──不管是哪个，艾丝蒂尔只知道自己既愤怒 又悲伤…… ──约书亚这个大笨蛋！ 脚下一个不注意，身体便直直的往前摔，泥泞的脏水弄脏了四肢与雨衣，地上凹凸不平的 石头将她白皙的皮肤擦破，手肘与膝盖分别渗出了滴滴血丝── 咬牙，在雨滴仍旧毫不留情的打在身上时，艾丝蒂尔忍痛摇摇晃晃的站起──却发现自己 已经没有体力再向前跑，茫然的朱瞳望着一片漆黑的四周，最後发现在後方几步之遥处， 是那座新盖的白色钟塔…… 「妈妈……」 ──对了，这里重新盖好钟塔後，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步履蹒跚的往回走，此时的艾丝蒂尔早已狼狈不堪，已经失去焦距的瞳孔了无生息，跛着 脚，她一跳一跳的走进入口，沿着阶梯缓缓往上──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沾染些许灰尘的墙壁，悬挂在上的唯一一只导力灯勉强照亮狭窄的空间 ，浓浓的湿气被隔绝在外，踏入钟塔之际，艾丝蒂尔恍惚觉得，塔内飘散着一股熟悉的温 暖香味，微微抚平了内心的愤怒与悲伤。 身子依旧抖个不停，此时，艾丝蒂尔只觉得全身力气被抽乾似的，膝盖一软，接着咚地跪 坐在地。 「……妈妈……」视线迷蒙，艾丝蒂尔仰头望着通往塔顶的楼梯──却完全没有力气爬上 去。 「为什麽呢？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还是追不上父亲，雪拉姐……现在连约书亚都把她抛在身後了…… 明明……约定好了要一起成为游击士的……为什麽连一点信任都不愿给她呢？她不是这麽 软弱的人，只是想得到保护大家的力量，然後跟约书亚一同并肩而行……这样也不行吗？ 「还是……太贪心了呢？」小脑袋晃啊晃的，艾丝蒂尔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脑子昏昏沉 沉，就连呼吸时都倍感沉重。 对了，因为她才十一岁，所以有很多缺点要改进啊……个性太急燥，缺乏敏锐的观察力， 反应也不够快，该吸收的知识又还没记到脑袋里面。 但是这些，约书亚都已经有了。所以，大家都信任他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坚 强去承担这一切，只要她再努力一点…… 可是，真的只要再一点……就追得上吗？ 「对啊，只是我还不够坚强……再努力一点……不能放弃……」像是想通了什麽，又像是 领悟到了什麽──艾丝蒂尔勉强扯开唇角，一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在下 一秒又体力不支再次跪坐在地。 ……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吗？ 微笑的面具终於碎裂，紧紧锁在眼眶里的晶莹泪水滑下脸颊，艾丝蒂尔再也忍耐不住，破 碎的呜咽和抑制不住的悲伤倾泄而出── 「呜……哇啊啊啊──」 双手捂着脸颊，止不住的滚烫泪水沿着指缝落到地上──她对着自己的无力，以及从心底 深处满溢而出的寂寞与心伤而哀泣着。 ──好寂寞呵……妈妈，我好想你…… 意识逐渐朦胧，视线跟着模糊──终於，在耗尽力气的哭喊後，艾丝蒂尔昏厥倒地，在一 片晕?的灯光下，闭上了眼。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艾丝蒂尔没有力气睁开眼，只隐约感觉到，有 双手紧紧的揽紧了自己，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和滴落在脸上的水滴…… ──是妈妈来安慰她了吗？ 热热的……是泪水？ 不要哭，妈妈，艾丝蒂尔很好，有爸爸跟约书亚陪伴着，还有雪拉姐照顾，没有事情的， 只是有点寂寞…… 所以…… 「不要……哭……」 尝试开口，无奈喉咙烧灼的痛楚让她连讲话都嫌沙哑，然而那温暖的怀抱却不曾离去，直 至失去知觉为止，都紧紧环绕着她。 一抹满足的笑在唇边绽放，艾丝蒂尔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 约书亚几乎把洛连特给翻了过来。 爱娜紧急联络坐落在洛连特郊外的缇欧家，但没有消息；雪拉紮德甚至亲自回布莱特家一 趟，传回协会的讯息也是屋内空无一人──约书亚自己则到认识的同学家、杂货店、武器 店，甚至连导力工房都拜访过了── 依旧不见艾丝蒂尔的踪影。 长时间的奔波下来，整整在洛连特城内转了三圈还是毫无头绪，即使这几个月接受了父亲 的训练，在滂沱大雨之下连续奔跑超过两小时以上，还是孩子的约书亚自然有些吃不消。 第四次确认杂货店里面确实没有要找的人儿，约书亚有礼的道谢後，退到门外。 ──早知道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就追出去…… 咬牙，约书亚有些懊恼地一手搥向墙壁，焦急如火焰般在心头燃烧，而恐惧则随着时间流 逝正逐步剥夺他的理智。 其实，在瞥见艾丝蒂尔一闪而逝的身影时，他确实是立刻冲到协会的大门前，打算跟着追 出去，可是眼角余光瞥见掉落在门外的一大一小雨衣时，他忍不住呆了呆──就在恍神的 短短五秒内，艾丝蒂尔便跑的不见人影。 ──「约书亚，穿上雨衣再──」 当他猛然发现这个错误时已经太迟，连雪拉姐在後面呼喊的声音都顾不得，直接奔到门外 ，映入眼帘的却是空荡的街头。 她应该跑不远，约书亚这麽安慰着自己，可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後，甚至连缇欧家都没有 艾丝蒂尔的消息时，他开始慌了。 到底在哪里……艾丝蒂尔？ 抬首望向漆黑的天色，冰冷的雨滴落到脸上，琥珀色的瞳孔浮出一抹沮丧，约书亚有些自 暴自弃的将身子靠向墙壁，而後将视线转移到在对街的游击士协会。 ──为什麽呢……没有在一开始就找她谈谈…… 他知道的……他明明就已经注意到问题，但每次开口，总被她笑着敷衍过去，只有一抹寂 寞的神色从红色瞳眸的眼底一闪而逝，快到曾让他以为只是错觉──一直到傍晚在协会门 口才真正确定她有事瞒着自己。 可是他没有拉着她留下来问清楚，或者先陪她回家问完事情再去协会……其实不差那一点 时间…… 只是，他不懂，为什麽艾丝蒂尔要跑？ 纯粹是最後几句伤到她了吗？因为考虑到最坏情况的他们，讨论的内容对艾丝蒂尔太过残 酷…… 不对。 蹙眉，约书亚直觉般的否认刚才的想法。 艾丝蒂尔什麽事情都会找他商量的。仔细想想，功课不懂的问题、日常生活的所有大小事 ……从以前到现在，她第一个询问的对象不是父亲，不是雪拉姐──而是他，就只有这阵 子比较奇怪…… 他终於弄清楚早上上课时出现的诡异感了──艾丝蒂尔有问题不是问他，而是在课堂上举 手发问、请教旁边的缇欧──独独就是没找他！ 这几天回家，艾丝蒂尔也有问他一些问题，然而数量并不多──但是他没有察觉，只是自 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看自己的书。 ……真是的，怎麽会没察觉到呢？这麽显而易见的不协调感……他真的是被她的笑容影响 太深，都忘了在太阳照耀的天空下，依旧有乌云出现，会遮去它的光彩，使之变成阴天… … 思及此，约书亚无力的再次叹息。 打从认识开始，她便毫不吝啬给予他满满的温情与欢笑，对於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她把 他当成真正的家人──约书亚总是为此烦恼，一开始是不知所措，到後来逐渐演变成疼惜 、自卑……还有各种不同的复杂心情。 就像一个身处黑暗许久的人，被猛然推到阳光下的感受──刺眼却温暖，艾丝蒂尔的笑容 与梦想，总是深深刺痛着他最黑暗的内心深处。 愿意与她一同成为游击士，其实有绝大部份的私心掺杂在内──为了保护她；父亲和雪拉 姐都早已知晓，甚至连游击士协会的爱娜姐也略知一二，但唯独向他提议的艾丝蒂尔毫不 知情，只当他也是有相同梦想的同伴。 ──哪，约书亚不觉得游击士很帅吗？那个「擎托之笼手」看起来好像骑士盔甲的手耶！ 第一次到游击士协会的时候，艾丝蒂尔曾拉着他，小小的手指向悬挂在上方的看板──那 高度像是比喻着艾丝蒂尔距离成为游击士的距离，连垫脚都碰不到的……梦想。 可是她没有因此露出泄气的神色，还信誓旦旦的下定决心，以成为游击士为目标。 ──约书亚，你知道吗？听说真正厉害的游击士还能调停国家之间的战争喔！没有战争的 话，很多人就不会莫名奇妙的死去，大家就比较不会悲伤了。 那是切身之痛，尽管艾丝蒂尔对这个话题没有多谈，他其实曾听过其他人提过──艾丝蒂 尔在失去母亲的那刻，凯西乌斯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她一人孤伶伶的站在床前，茫然的睁 大了眼睛，怯怯地呼唤着母亲，却不懂为什麽躺在床上的母亲依旧沉睡，没听见她的声音 。 没人能狠下心回答艾丝蒂尔的问题，直到凯西乌斯匆忙赶回家後，艾丝蒂尔才明白──躺 在床上的母亲，已经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和他们一同生活了。 ……母亲吗？ 思及此，琥珀色的双瞳变得黯淡无光。 对约书亚而言，那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仅限於教科书上的定义──至於兄弟姐妹的陪伴， 他曾经有些许的模糊回忆，但是依靠他人的成分居多；真正学习做为家人的相处，是遇到 艾丝蒂尔之後才真正明了。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冰冷刺骨的雨滴打落在身上，约书亚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担心 的却是现在下落不明的艾丝蒂尔是否着凉── ──等等。 灵光一闪，约书亚微微睁大了眼，倏地抬头将视线转往伫立在斜前方的钟塔。 ──「帝国的炮击，瞄准了洛连特的钟塔──因为老师参战的缘故，使得帝国在最後一刻 功败垂成，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却导致蕾娜小姐的死亡。老师，甚至连蕾娜小姐的最 後一面都没见到……」 在接下暗杀的任务前，他曾阅读过关於父亲的资料──因为他是个孩子，相对於强大的对 手，他最擅长的除了隐身外，就是寻找空隙；然而，被称之为「剑圣」的父亲并非浪得虚 名，如果要击败对方，他只能利用父亲的恻隐之心…… 对，正因为他是剑圣，正义感必定极强──而这正好让他可以制造空隙的机会。 虽然最後失败的彻底，甚至反过来被组织清算追杀；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仔细想 想，他找遍了各个店家跟同学家，就是没有注意到钟塔…… 边想着，约书亚迈开了脚步往前奔跑，泥水在他过快的速度溅上身，但他毫不在意，全力 往不远处的钟塔冲刺，绕了一圈後总算找到入口── 约书亚睁大了眼睛，注意到脚下理当乾燥的石地染上了些许的湿印，顺着水渍的痕迹往上 望去，在微弱的导力灯光下，照亮了艾丝蒂尔惨白的小脸，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浅促， 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浅褐色的长发早就被大雨打湿，凌乱的散落在地；身上的雨衣也没发挥多少功效，因为里 面的衣服明显的湿了大半片；脸上似乎还有哭过的泪痕，呼吸也显得急促而轻浅…… 约书亚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焦急的一把将她抱起，接着发现她的呼吸急促且浅短。不好的 预感瞬间袭上心头，右手急忙探上她的额。 ──好烫，发烧了吗？ 「艾丝蒂尔，醒醒，艾丝蒂尔？」 没有反应。 「艾丝蒂尔！快点醒醒……」这样他怎麽跟父亲交代？ 这次约书亚尝试轻拍她的肩膀，然而，怀中的少女只略微扭动一下，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让一向冷静自持的约书亚更加心慌。 ──再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先让她保暖。但是这里绝对不是能让她好好休息的地方，他必 须先回游击士协会求助…… 琥珀色的眼瞳往四周扫了一圈，约书亚一边思考着，一边搜寻是否有能用上的工具，却发 现空无一物；他尝试将艾丝蒂尔身上已经湿透的雨衣和外衣依序褪下，却发现最里层的衬 衣同样湿了大半。 约书亚蹙着眉，努力地想办法──他现在连以体温帮她取暖都做不到，之前没有接下雪拉 姐递过来的雨衣，淋雨绕了洛连特三圈，他的衣服湿的比艾丝蒂尔还彻底，连带体温也跟 着下降。 怎麽办？ 协会离这里很近，他可以抱着艾丝蒂尔冲回去求救，但现在的雨势太大，艾丝蒂尔不适合 移动到外面；他可以先独自一人回去协会搬热水和衣物，可是艾丝蒂尔发烧，他不放心就 这麽丢下她。 「艾丝蒂尔……快醒醒！」 怀中的少女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身子又重重地抖了抖──这让约书亚的眉头愈皱愈深 ，脑中已经自动开始推算协会和钟塔之间来回的时间，以及需要准备的物品。 不能再等下去，最起码，他必须先回协会拿热水跟毛巾，否则艾丝蒂尔的状况只会越拖越 严重！ 「约书亚！」 比平常音调略高的嗓音从後方传来，约书亚反射性的转头，琥珀色的瞳底闪过了一丝惊喜 的光芒，他想也没想立刻开口求助。 「雪拉姐！艾丝蒂尔在发烧！这里没有热水也没有毛巾，麻烦你先照顾她一下，我回去拿 ……」 雪拉紮德身着一件紫色的雨衣，在约书亚说话的同时脱下帽子，匆忙踏上阶梯来到两人身 旁蹲下，探了探艾丝蒂尔的前额，跟着蹙起了眉。 「……这里太冷，必须先将她带回家才行。」观察了钟塔内的环境一会，雪拉紮德立刻下 了判断。 「但是现在外面下那麽大的雨，天气太冷了……」 「这就是为什麽我刚才叫住你的原因。」说到这，雪拉紮德立刻抬手赏给约书亚一个爆栗 ，没好气的说道。「洛连特就这麽点大，迟早会找到艾丝蒂尔，但後续的问题你应该也要 先想到……那就是她会变成落汤鸡！就算没发烧，雨衣也得换一件才能回家。下次做事前 多考虑点，约书亚。」 话落，她从雨衣中掏出另一件全乾的水蓝色雨衣；约书亚见状，立刻上前协助她将艾丝蒂 尔的身子抬起，好让雪拉紮德将雨衣披上。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垂落的黑发遮住了琥珀色的双眼。 「……算了，还记得要把湿衣服脱下来，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处置已经算不错了。」雪拉 紮德无奈地叹气，随手将自己的发带拆下，倾身向前，将艾丝蒂尔头上的帽子绑紧一些。 「……」约书亚没有接话，依旧低头凝视着艾丝蒂尔苍白的小脸。 焦急的汗水，也许混杂着被体温温暖的雨水──由於约书亚低头的动作，缓缓从额间滴落 到艾丝蒂尔的脸上──之前怎麽唤都唤不醒的她，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双 眼，然而朱红色的双眼浮出些许的迷蒙，彷佛抓不到焦点。 「艾丝……蒂尔？」下意识的开口，约书亚微愣在当场。 只见她努力眨着眼睛，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见状，约书亚连忙凑上前，下一刻却忍 不住睁大双眸，而後心痛的闭上眼，将她抱紧了些…… 「不要……哭……」 说完，她又昏了过去，带着满足的笑进入梦乡。 雪拉紮德轻叹了口气，装作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默默帮艾丝蒂尔扣上雨衣的扣子， 整理衣摆──确定将艾丝蒂尔密密地包裹在雨衣里後，约书亚松开了艾丝蒂尔，协助雪拉 紮德将她背到身上。 这段期间，约书亚完全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叹了口气，雪拉紮德决定率先打破沉默。 「这样就可以了……艾丝蒂尔带了两件雨衣，我是穿协会提供的，所以这里还有一件，约 书亚，穿上後回家吧？」 约书亚默默接过另一件褐色的雨衣，听话的披上，不过拒绝了雪拉紮德的提议。 「不，那个……」迟疑了半晌，约书亚缓慢却坚定的摇头，悄悄握紧了藏在雨衣底下的双 拳。 「……约书亚？」已经走下阶梯的雪拉紮德，诧异的转头望着他，然而约书亚的表情遮掩 在雨衣底下，再加上逆光，让她有些看不清楚。 表情像是强忍着莫大的痛楚，但是那琥珀色的双眼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甚至浮出 一抹远比以往更坚定的神情。 「请雪拉姐先带艾丝蒂尔回家，我去请教区长到家里看病。」 话落，约书亚有礼地朝她鞠躬，几个跨步离开了钟塔，直直朝斜前方冲去，不曾再回头多 望她们一眼。 很快地，细小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中，哒哒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不知怎麽地，见到这幅景象的雪拉紮德只感到有一股异样感从胸口划过，要不是手上背着 艾丝蒂尔，她甚至想掏出塔罗牌占卜。 总觉得，这孩子痛苦的时候，似乎很习惯往暗处躲？ 「……真是的……」苦笑，雪拉紮德轻轻摇头，甩去那些不好的预感。「算了，还是赶快 把艾丝蒂尔送回去吧……」 确定艾丝蒂尔在背上的位置稳当後，雪拉紮德转身，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在洛连特城 外的布莱特家。 …… …… 另一边，前往教堂的约书亚，迟迟无法平复回荡在胸口的复杂情绪。 ──「不要……哭……」 疲惫的声音比以往还要沙哑些许，这表示她连喉咙都发炎了……在烧得神志不甚清醒的状 况下，她还是先把别人摆在第一位。 他以为，她应该是说口渴、很冷之类的生理需求……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她总会适时出现 在眼前，死命将他从烦恼的角落拖出来，不管在何时，她永远都是笑容满面的迎接他。 他总以为，自己的存在多少能排解她的寂寞；他亦曾经发誓，甚至做好心理准备，假如她 碰到危险，而自己无法帮忙解决时，他也有觉悟要守护到底……就算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也在所不惜。 可是，当那个伤害她、夺去她笑容的人换成自己的时候，又该怎麽办？而他又因为艾丝蒂 尔的逃离惊慌失措，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抛到脑後，这麽软弱的心理状态怎麽守护艾丝 蒂尔？ 放开她的手，然後逃的远远的……反正她也从来不问自己的过去，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问题 都能解决，不是吗？ 才想到这里，艾丝蒂尔那抹逞强的笑容又浮现至眼前，狠狠地揪住了约书亚的心脏，让他 当场又倒抽一口冷气。 「可恶！」 他根本……放不下她。 忿忿的踩了一下沾满泥的水漥，约书亚随手扯掉雨衣的帽子，乾脆让冰冷的雨滴将过热的 情绪降温，痛苦的闭上了眼。 杂乱的情绪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平复，约书亚却在此时，想起了一段回忆。 …… …… 就在答应艾丝蒂尔成为游击士的夜里，她因为一整天的劳动太过疲累而率先回房就寝，雪 拉紮德拼命灌酒後则到庭院乘凉欣赏夜色；而他因为精神还不错，所以又下楼到书房多待 了一会浏览书架，出来时刚好遇见父亲用一种悲伤怀念的神情，一手拿着酒杯，凝望着架 子上的照片。 照片的正中央是名女性，精致的五官搭配紫水晶般的美丽瞳孔，温柔优雅的气息则随着她 唇边的笑容隐约散出。 ──除了眼睛外，艾丝蒂尔跟她长的几乎如出一辙。 踌躇了一会，决定不打扰父亲的独处，正打算上楼时，父亲叫住了他。 ──「听艾丝蒂尔说，你要和她一同成为游击士？」不愠不火的嗓音从後方传来，基於礼 貌的前提下，他不得不回头迎上对方的视线。 ──「……是的。」垂在腿侧的右手忍不住握紧。「请问……您不许吗？」 ──「不，坦白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麽说……但是，这担子的重量不轻，你应该知道吧 ？」 ──「……我明白。」 ──「如果你是担心艾丝蒂尔那丫头，她也顶多只需要保护一段时间……毕竟，要成为游 击士也必须成长，她也不可能一直躲在你的保护伞下。」话落，父亲将杯子中半满的葡萄 酒一仰而尽。「当她不需要受到保护的时候，你没有其他目标是无法在这行做下去的。」 在那一刻，他立即明白，父亲询问的真正原因：成为游击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但 由於他的状况特殊，所以才必须想清楚。 因为，游击士和杀手是完全不同的。 ──「我曾经，犯下许多不可原谅的罪……但是，过去已经不能改变，所以我想如果成为 游击士的话，或许能……」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父亲似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後 才又开口。 ──「约书亚，守护一个人的责任有时会重的超乎你的想像；同样，选择赎罪的道路也不 轻松……就算明知道如此，你还是愿意同时背负两者吗？」 「剑圣」凯西乌斯‧布莱特……不，他的养父，从他被接进布莱特家的那一刻开始，在很 多时候都是站在一个指导者的角色点出他的不足，使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但也有时 ，父亲会用对待男人的态度和他谈话。 ──「……如果成为游击士，能够达成这两项目标，那麽我会去做。」 他记得，那时他用再坚定不过的语气允诺。 ──「那麽，我会协助你在各方面变强，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碰到挫折，说不定到 最後会全盘皆输……像我一样。」 ──「父亲……」 ──「但是，约书亚，记住一件事。」朱红色的双眼在一瞬间变的锐利，一同第一次见面 时在察觉他偷袭的那一刻── ──「不放弃，不一定能守护，然而一旦选择放弃，你必定会失去。」 …… …… 确实，虽然他不愿自夸，不过如果他现在离开，那麽艾丝蒂尔至少有段很长的时间都会哭 丧着脸……就某方面来说，他还利用她给予什麽都不过问的温柔，卑鄙的伤害了她。 现在就喊放弃……还太早。 做了几次的深呼吸，双手握紧了又松开，而後再次握紧；同时，琥珀色的双眼缓缓睁开， 定定的凝望着正前方的教堂。 而後跨步上前，双手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正提着导力灯在教堂内和修女讨论事情的教区长 转过头，迎上了约书亚的视线。 瘦小的身躯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异常坚定且锐 利的光芒──让教区长不由自主的愣在当场。 ──……约书亚？ 「抱歉这麽晚打扰您，教区长……艾丝蒂尔生病了，可以麻烦您来看看她吗？她烧得很严 重……」 他还想再试试，想在布莱特家多看几次布满星子的美丽夜空；他也还想继续和父亲学习， 成为一个能守护他人的强者，不论跌倒多少次都能重新站起；他更想多待一阵子，因为… … 他想再多看几次，艾丝蒂尔的笑容。 (待续) 下回开始会有糖， 当初我花了很久时间在写这段(爆) 虐文虐的不只是角色，作者才是真正被荼毒的那个啊...(远目) 小说也差不多接近结尾了(心)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唷。 下次更新：1/2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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