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直到洛连特的钟塔被炮火击中的前一刻，对於小小的艾丝蒂尔而言，只是个模糊又 抽象的名词。 一直以来，她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父母将她捧在手心上宠，同年龄的朋友多的数 不清，住在洛连特内的叔叔阿姨也都极为疼她……那段日子充满了欢笑与温馨，对孩子而 言是极为珍贵的童年回忆。 洛连特是个平凡无华的小镇，因此一向爱冒险的她，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感到无聊──所 以在那个年纪，她极度喜欢刺激的事物──小从斗虫子、钓鱼，大至到北边的翡翠之塔， 南边的神秘森林探险。 虽然最後的下场都是被老爸拎回家，赏了好几顿青菜炒肉丝；而母亲则会露出一张严肃的 脸，数落着她对自身安全的疏忽。 但是，她很快就忘了──因为老爸远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亦越发长久，空空荡荡的屋 子里只剩她和母亲两人，再加上没有兄弟姐妹的结果，她往外跑的时间拉长，没到黄昏根 本不想要回家。 对於战争的实体印象，除了身上穿着异国军服的军队从面前走过，父亲最久的一次离家以 外，剩余的记忆早已模糊──现在回想起来，是因为母亲在那段时间早早就带她回到家中 避难：半哄半诱引着她，烹煮美味的佳肴，费尽了耐心和她聊天，陪她玩耍……直到夜深 了，才唱着她最爱的摇篮曲入睡。 接着，是利贝尔各城市收复的消息如火如荼传开，到处都充斥着响亮的欢呼声；那一天， 她满心期待爬上洛连特中最高的钟塔，想看看老爸威风凛凛的模样，但是，等待她的是一 声划破周遭空气的巨响。 ──轰隆！ 高耸的建筑物在一瞬间坍塌，温柔而娇弱的母亲变成了保护她的障蔽，炮击後的轰然巨响 接二连三在耳边咆啸──唯有那双手，紧紧的拥抱住她，直至母亲闭上眼睛都未曾松开过 。 温柔的嗓音逐渐变小，最後无声无息的嘎然而止──母亲连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都谨记 着护住她的安全，不让她恐惧。 …… 艾丝蒂尔伫立於黑暗中，默默凝望着在眼前闪过的「回忆」，如局外人一般注视着──温 热的泪水静静从脸颊淌落，朱红色的双眸彷佛失去了生气，双脚像是生了根紮在原地，使 她动弹不得。 嘴唇无声的蠕动，最终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梦境，她曾经看过无数次──从最开始的哭喊着母亲，到她学会不看也不听，远远逃 离，最後下定决心再也不重蹈覆辙──残酷而现实的梦，让她初次尝到自责的滋味，同样 也让她迅速的成长。 在遇见约书亚以後，她就不曾再见过这个梦，因为现实的生活中有太多她需要努力的目标 ──所以尽管会缅怀幸福的过往，但她更明白如果因此而停下脚步放弃前进，那麽母亲的 牺牲将全部白费。 所以，她总是想着，努力、努力、再努力，今天没有做好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突破；获 得保护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人──她深深相信，天国的母亲一定也会支持她决定的人生道 路，再加上约书亚的陪伴，所以她并不孤独。 可是现在，艾丝蒂尔却感到深深的寂寞──因为直到今天她才发现，约书亚早已走在她的 前面，老爸和雪拉姐则不遗余力在最前方张开防护网，将她层层包围在核心不让她受到半 点伤害。 她该感到幸福的……可是，失去亲人的恐惧再度弥漫在心头，她能够体谅所有人的决定， 却无法克制自己被抛弃的情绪蔓延。 她想忽略，她想装做视而不见……可是她办不到…… 母亲入土的影像瞬间映入眼帘，艾丝蒂尔只觉心痛如绞，全身像是失去力气般倏地瘫软在 地，空洞无神的眼弥漫着无尽的悔恨与悲伤，她垂下头，双手紧摀着耳，拒绝再接收任何 讯息。 过往的画面已经在眼前消失，艾丝蒂尔知道自己该回去，可是隐隐作痛的胸口却拖住她的 脚步，远方传来的巨响穿过耳膜，更让她越发恐惧，隐隐约约，宛如撼动大地的声音，如 浪潮般缓缓逼近──坚定而持续地，将她吞没。 「……不要过来……」 她不想听、不想看…… 或许她该爬起来逃跑，但是现实让她只能在原地瑟缩的发抖，不知为何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无止尽的寒冷沁入体内，全身酸痛的感觉让她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紧闭着眼缩在原地 。 「不要……走开……走开！」 这是幻觉、这是梦境──这些都不是现实，是假的！ 艾丝蒂尔拼命说服着自己，然而声音不听使唤的怯怯发抖，而恐惧更如破堤的河水般倾泄 而出。 「走开！！」 艾丝蒂尔再也忍不住，拔声尖叫，强忍已久的泪水跟着夺眶而出。 ──「艾丝蒂尔……」 倏地，一抹温暖再次包围住她，温柔却显得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回荡，使她惊愕的睁开双眼 。 一丝微弱的金光渗入黑暗，细不可查的碎裂声没入巨大的震动里。 「约……书亚？」 在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之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瞬间如玻璃般碎散，清脆的崩裂声响 起，接着，刺眼的金光从天而降，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则强行将她带离这个空间。 艾丝蒂尔抬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距离遥远的彼端，迎上了一双如紫水晶般清澈透明 的眼，以及温和的微笑。 还来不及出声，对方的身影已经消逝，艾丝蒂尔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一片昏眩，再次失 去了意识。 但，围绕在身边的温暖始终没有褪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丝蒂尔费尽力气才抬起如千斤重的眼皮，昏暗的灯光映入眼帘，而她 清楚的感觉到还有其他人的气息──只是，好像有什麽东西挡在面前。 「……醒了吗，艾丝蒂尔？」 困惑的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艾丝蒂尔才慢半拍的认出这个声音。 「……约书亚？」 才出声，艾丝蒂尔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跟鸭子差不多，喉咙的灼热感挟带着疼痛，让她连开 口都略嫌困难；四肢也隐隐作痛，脑袋昏沉的重量让她忍不住皱眉。 在微弱的灯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在确定艾丝蒂尔确实清醒後，约书亚明显 的松了口气，而後移动身子从艾丝蒂尔的眼前离开，顺便松弛对她的箝制。 朱红色的双眼转了一圈，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让艾丝蒂尔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家中的卧房 ──而且时辰进入半夜，只有床头灯还亮着──窗外的风雨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闪电交 加、雷声隆隆，狂肆的风雨吹的窗户咯咯作响。 原来，那就是在梦里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另一波的炮击…… 暗自叹气，艾丝蒂尔正想起身下床，约书亚立刻阻止她的意图──先将她已经半起的身子 推回床舖内侧，顺便将已经湿了一半的枕头立起换面，最後让她靠在上方，端来一杯温水 让她润喉。 「做恶梦了？」约书亚的声音略显疲惫，趁艾丝蒂尔还在喝水的时候，他一边在水盆内搓 洗毛巾，一边分神注意她的情况。 ──受了严重的风寒，好在她抵抗力不错，再加上提早发现才没并发成肺炎…… 教区长被约书亚请回家後，边诊疗艾丝蒂尔的状况边叨念着，还多开了好几种药以防万一 ，诊疗结束後则被雪拉姐亲自送回城内。 而他一人在家看顾昏迷不醒的艾丝蒂尔，定时换下额上的湿毛巾，不敢阖眼──说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艾丝蒂尔生病，而且难受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的呻吟；到了半夜， 情况越发严重，只见她拼命挣扎，整个人像是陷入极大的痛苦中，情急之下，他一时也不 知道该怎麽处理，只好先压制她的四肢以免她整个人跌下床舖。 她边哭喊边挥舞着双手，沙哑的声音听了让人不忍，悲凄的呼唤与恐惧的呜咽不绝於耳， 面对这一连串的下意识反应，让约书亚头一次真正体认到──艾丝蒂尔终究是个「女孩」 的事实。 在哭泣中学会坚强，在悲伤中逐渐成长──学着向前看是为了不重蹈覆辙，努力不懈则是 为了圆梦。而她的梦想也很单纯，只是希望能帮助他人，更甚者，阻止战争的发生。 垂下眼，约书亚拧乾手中的毛巾，折了几折後放在附近的小桌上──为了照顾昏迷的艾丝 蒂尔，他跟雪拉姐合力把摆在中间的桌子挪过来用。 「还好……只是梦到妈妈了。」摇首，艾丝蒂尔清了清喉咙，用手背抹去眼泪，而後抬首 露出笑容── 「对不起，让你担心。已经没事了。」 约书亚蹙眉，对他而言，那抹笑比哭泣还难看──朱红色的双眼失去了平日的神采弈弈， 双颊虽然因为体温上升而染上玫瑰色的红晕，但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皮肤苍白的可怕 。 他一直明白艾丝蒂尔的脆弱，却是在今天首次真正碰触到这一面。 「下次出门前先考量一下状况吧，我们虽然没带雨衣，但是杂货店就在隔壁……你这样晚 上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 「……对不起。」艾丝蒂尔轻声道，语气很明显有气无力，她转首望着依旧雷雨交加的窗 外。「……老爸什麽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不过爱娜姐说会通知他今天的事情。」语气在最後加重，琥珀色的双瞳微眯， 艾丝蒂尔倒在地上的影像从眼前一闪而过──约书亚不自觉握紧了双拳。「快的话，明、 後天就会到家了。」 「……嗯。」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麽的约书亚，在看见艾丝蒂尔依旧苍白的脸色後，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 说教，又吞了回去。 虽然义务的唠叨不可避免，但是他自己没心情，而艾丝蒂尔的身心状况都不适合再受到刺 激──眼角余光瞥见艾丝蒂尔明显不知道神游到哪的眼神，约书亚叹了口气，结束这个话 题。 也罢，比起这点，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什麽要跑？」而且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後。 闻言，艾丝蒂尔的身子细不可查的震了震，目光可疑的飘向别处，不过还是勉强的扯了扯 唇角。 「你、你是说哪个？」 ……又是习惯性的鸵鸟政策，而且连说谎的技巧都很别脚。 无奈叹息，约书亚转身静静的看着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她。 「今天晚上，在游击士协会门口。」 平静沉稳的语气挑不出任何一丝火气，可是在艾丝蒂尔的耳中听来，那比任何一种怒吼都 来的恐怖──之前盯她用功念书的时候，约书亚总是被她再三的推托弄到忍无可忍── 在被强迫坐在书桌写字前，约书亚就是用这种平板的语气说话。 如果再不理他，那麽接下来几天，约书亚会选择完全无视於她过日子──除了必要的三餐 外，早上不小心赖床，约书亚不会叫她；作业忘记写了，约书亚不会提醒她；就连日常生 活对话都可以缩到一天不超过三句──换句话说，就是把她的存在完全当作空气。 找老爸理论，老爸也只是哀叹着说谁叫某某人完全不体会家人的用心，所以那个苦口婆心 的人很合理以为自己被忽视，那麽就按照某某人的希望这麽过日子。 那一次惨痛的教训之後，她很慎重的向约书亚道歉，再也不敢挑战他的底限。 …… 明确的点出时间、地点，完全不打算让她继续鸵鸟就是了…… 握紧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艾丝蒂尔嘟起嘴巴，平常不怎麽用的脑袋开始运转，努力的 想着任何可以推托的说词──总不能说她只是觉得很挫折，所以想都没想就跑掉……这种 任性的话平常可以说，但那种非常时期…… 一眼就看穿艾丝蒂尔的想法，约书亚再次叹气，视线移向别处。 「如果是因为不能接受我的话，你可以直接说无所谓……毕竟我的来历不明，跟你也没什 麽关系……」 「才不是这样！约书亚是家人！」 飘到远处的思绪猛然拉回，艾丝蒂尔立刻大声反驳──然後又被呛到，忍不住又多咳了几 声。 约书亚起身，不动声色的将她手中的水杯取走，再倒了另一杯温水给她。 「既然是家人，那没有什麽不能谈的吧？」 「呃……」脑袋一片昏沉，艾丝蒂尔总算後知後觉的发现──她中计了。「约书亚，你太 奸诈了。」 这明明应该是她的台词才对！还用这招来套她话！ 轻轻拍着她的背，顺过她的呼吸，在艾丝蒂尔看不到的角度，约书亚的嘴角扬起一丝细微 的弧度。 「……你不想谈也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父亲那边我会请雪拉姐保密，不会勉强 你……」 这也是她以往说的话，他是拿来现学现卖吗！？好像她不说清楚就是自己有错，让家人担 心…… 「约书亚……你是故意的。」因为含着泪，艾丝蒂尔的瞪视明显没有半点凶狠的气魄── 反而看起来像在撒娇。「欺负病人。」 明显的控诉。 「你平常不就是这麽对我说的？」微笑，约书亚不为所动，示意她先喝完水再继续说话。 艾丝蒂尔狠狠瞪他一眼，一仰而尽。 「所以说你奸诈啊。」 约书亚不置可否的微笑，轻松将话题带回主题。 「也没规定其他人不能说吧？那麽，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前一刻还活络的气氛，立刻沉了下来。 约书亚安静的凝视着艾丝蒂尔略显挣扎的侧脸，耐心等待──只是在她的双手不自觉开始 握紧水杯後，轻轻挪开她冰凉的手指，然後将玻璃杯取走放到一旁的桌上，试图让艾丝蒂 尔放松下来。 「……是我，让你害怕了吗？」 静静审视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情，约书亚不由自主再次试图回想自己有任何可能吓到艾丝蒂 尔的地方──从刚才依旧将自己的定位放在家人，还很生气的反驳「来历不明」的说法， 实在看不出她有任何恐惧的脸色；可是，在他唤她时，艾丝蒂尔却连头都不回，宁可让倾 盆大雨淋的一身湿也不愿意多停留一秒。 她最近一连串的反常让人匪夷所思，怎麽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麽可能？」闻言，艾丝蒂尔像是听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外星语言，诧异的瞪着他。 「你是我弟弟，应该是你怕我才对吧？」 ……这绝对不是辈分的问题，再者，以成熟度而言，约书亚还是认为老是帮艾丝蒂尔收拾 善後的自己，才是有资格称为哥哥的那个。 约书亚暗自嘀咕，再一次觉得多虑的自己在艾丝蒂尔面前……突然智商降低了一半以上。 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那到底是怎麽了？」 问句一出，约书亚注意到艾丝蒂尔的眼神又开始四处游移；见状，约书亚偏头思考半晌， 之後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想隐瞒什麽，不过，至少是一个星期以前发生的事情吧？是父亲，还是 我让你感到不愉快呢？」 「！？」 艾丝蒂尔游移的眼神立刻聚焦，只见她倒抽一口气，转首瞪着彷佛已经猜到答案的约书亚 ，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麽……」 「因为我们是家人。」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她，约书亚露出了一抹微笑。「你不适合藏 心事，艾丝蒂尔。」 她的个性如同白纸一般乾净单纯，从来不懂得怀疑他人，甚至还相信人性本善──这样的 她，也不会藏心事，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所以只要一有不对他立刻就会注意到…… 她曾经说他是她的家人，所以她一直注视着他──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同样视她为家人， 可艾丝蒂尔的光芒……会让人不自觉的凝望着她，身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她很耀眼，让人无法直视，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艾丝蒂尔的双手抓紧了被子，嘴巴数次张了又阖，最後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我 只是……不甘心。」 几乎是立即的，约书亚反问。 「什麽意思？」 「我不喜欢那样……什麽事情最後一个才知道……」被保护，她应该感到高兴，却也感到 无力与挫折。「我怕……会来不及。」 边说着，抓着被子的双手握的更紧，艾丝蒂尔无法用言语完整表达自己未说出口的意思─ ─然而，在与她相处有一段时间的约书亚，已经清楚明白她语气中的寂寞。 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害怕自己最後一个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到想做些什麽来补救的时 候就已经太迟……母亲等於是在眼前丧命，对艾丝蒂尔而言，或许无法忍受自己一直都是 被保护的对象，所以对这种事情才特别敏感。 「……总觉得，老爸、雪拉姐……还有约书亚你……」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委屈与寂寞， 艾丝蒂尔咬紧下唇，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大家，都离我好远……」 当初，听到约书亚能成为家人的一份子，她高兴的拍手欢呼──除了约书亚和自己同年龄 外，也许她潜意识认为……约书亚跟她应该是在相同的起跑点，一同为了成为游击士的目 标前进。 所以，当她意外发现约书亚早已离她好几步的距离时，她很羡慕──但更多的是寂寞── 尽管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麽会有这样的心情。 约书亚望着艾丝蒂尔，琥珀色的双眼浮出些许的茫然──片刻後，他走上前将艾丝蒂尔紧 握的双手松开，反握住她的手。 「……约书亚？」艾丝蒂尔眨着眼，有些讶异的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约书亚。 「艾丝蒂尔，你还记得申请游击士的最小年纪是多少吗？」约书亚平静的反问，双手的力 道正好不大也不小──刚刚好不会让艾丝蒂尔弄痛自己，也不让她轻易挣脱。 「嗯……十五……还是……」偏头思考了一会，还是没答案。 「十六岁。」他先一步说出了答案，琥珀色的眼眸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艾丝蒂尔。「我们现 在都还只有十一岁，所以是还在被保护的范围内。但是，总有一天，你一定能成为出色的 游击士。」 「可是……约书亚你……」 「我帮父亲处理的，不过是整理资料的小事。」对站在危险最前方的父亲而言，他只有提 供情报；就算万一出事的时候，前去帮忙的会是雪拉姐而不是他。 虽然以他的能力，要前去帮忙也没有问题，但是父亲选择让他留在艾丝蒂尔身边，就是为 了保护她──在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 这是他和父亲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就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他被「剑圣」凯西乌斯抚 养、教育和训练的代价──虽然父亲和艾丝蒂尔从来就没这麽认为。 「所以，我们的起点是一样的，不用担心。」 「……」艾丝蒂尔没有答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艾丝蒂尔？」 如同暖风和煦的话语，轻而易举卸下了艾丝蒂尔勉强撑起的坚强。没有被子可抓的她，双 手只能紧紧的握着约书亚，伴随着精神上的松懈，寂寞的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不听 话的泪水则夺眶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两人的手上。 「呜……呜……」即使拼命咬紧下唇，细不可闻的呜咽依旧传了出去，艾丝蒂尔用力的闭 上眼，泪水却越流越凶。 约书亚睁圆了眼，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做的他，当场化成一尊石像。 该怎麽办……对，应该拿毛巾把她的眼泪擦掉……可是现在他两手都被握的这麽紧，现在 抽开好像不太对……而且她其实还有点微烧，是不是该给她喝水？还是叫她躺回床上，继 续冰敷……？ 错综复杂的思绪在脑袋乱成一团，约书亚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麽样让艾丝蒂尔停止 哭泣…… 不过，没等他有反应，像是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悲伤，艾丝蒂尔先一步扑到他的怀中痛哭 。 「……艾丝蒂尔……」温热的泪水沾湿了约书亚的衬衫，发现两手自由的他，困惑的偏头 凝视了在怀中颤抖的头颅一眼，而後叹了口气，一手环住她的身躯，另一手则轻抚着她柔 顺的长发。 「对不起……」即便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约书亚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道歉。 艾丝蒂尔没有回答他，只是揪紧了约书亚的衬衫，像是把心中所有苦闷一次发泄出来的， 嚎啕大哭。 …… 过了半小时，艾丝蒂尔终於冷静下来，一边打着嗝，一边接过约书亚好心递来的毛巾，把 脸上的泪水擦乾。 「……好点了吗？」约书亚关心的多看她一眼，适时的再次递上水杯。 「嗯……」眨眨眼，艾丝蒂尔将毛巾放下，眼眶四周的微涩感让她反射性的抬手揉眼，另 一手则分神取过水杯，而後安静的将水跟退烧药一同喝下。 见状，约书亚终於松了口气，开始盘算自己什麽时候回房把衬衫换下。 「……」 「……」 两个人默默无语，气氛突然变的很尴尬──艾丝蒂尔觉得自己有点丢脸，身为姊姊结果在 约书亚面前哭的没有半点形象；约书亚则是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在这时 候说什麽好，只好背过身，洗着被泪水沾湿的毛巾。 「抱歉……约书亚。」原本就已经有点发烧，再加上大哭一场──艾丝蒂尔只觉得自己头 疼欲裂。「那个……我想应该没关系了，你先回房去睡吧。」 闻言，约书亚却坚定的摇头，然後转过身直视着艾丝蒂尔。 「恐怕不行，我跟雪拉姐说好今晚要照顾你，她才放心的送教区长回去。」 言下之意，因为答应别人在先，所以他今晚不可能安心回房睡觉，顶多只是回房换件衬衫 。 「……可是我已经没事了。」沙哑的嗓音完全没有半点说服力，所以话落，约书亚只是挑 高了一道眉，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但艾丝蒂尔依旧自顾自的说着。「我已经把药吃下 去了，放心，不管再怎麽样的病，我睡一觉就好了，再说这只是小小的风寒……」 「差点并发成肺炎的风寒。」毫不客气的吐槽，约书亚把她的水杯拿走，而後自顾自的坐 回椅子上，然後调弱导力灯的亮度，好让她入睡。「总之，今晚我会陪着你，快睡吧。」 「……」 「……」 朱红色的双眼与琥珀色的双瞳互瞪半晌，终於发现约书亚的固执程度与自己相比过之而无 不及後，艾丝蒂尔投降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睡，不过约书亚你坐在椅子上也睡不好吧？今天淋雨的应该不只我，你又没盖 被子，这样晚上一样会着凉吧？」 「我会回房换睡衣，再拿被子过来。」至於坐着睡……以前为了任务，在荒郊野外七十二 小时以上不睡觉都是常有的事情，对他而言没有影响。 但是这些话怎麽都不可能和艾丝蒂尔说，所以他只能用两三句话带过。 「拜托，坐着怎麽睡──别跟我说趴在桌上，那样根本睡不好……咳咳。」说的太快又忍 不住咳了几声，艾丝蒂尔瞪着约书亚，深呼吸了几次後，再度开口。「如果你坚持要待一 晚，那你回房搬棉被过来，这床够大，你睡我旁边。」 花了两秒，确定艾丝蒂尔的意思与认真程度後，约书亚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 「……没关系，不用了。」某人的耳根很可疑的红了。 「我没骗你，这张床真的够大啦，小时候妈妈抱着我睡都没事呢。」艾丝蒂尔误以为约书 亚担心床会垮掉，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证。 「……不是这个问题。」父亲要是看到了，他绝对会被杀掉的。 忆起凯西乌斯无药可救的恋女情结，约书亚立刻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窜上心头。 「那不然是什麽问题？」艾丝蒂尔困惑的看着约书亚，不明所以的偏头看他。「约书亚， 你干嘛脸红啊？」 「……没事。总之，不行，你快睡。」尴尬到想钻地洞的约书亚，连讲话都变的断断续续 ，根本不敢多看艾丝蒂尔一眼。 「不要，除非你过来睡，不然我今晚不睡。」看着怎麽也不肯答应的约书亚，艾丝蒂尔有 些不悦的眯起了眼睛。「再不然，你就回房间睡。」 「两个都不行。」约书亚断然拒绝，开始认真考虑把艾丝蒂尔敲昏的可能性。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又一记雷劈从窗外闪过，轰隆的声响让艾丝蒂尔反射性的一缩 ──朱红色的双眼防备的瞪着外面，但是藏在瞳孔深处的惊吓，落入约书亚的眼里。 「艾丝蒂尔？」 「……没事。」艾丝蒂尔甩甩头，重新将目光放到固执的约书亚身上。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怕打雷的声音？」不确定的问，约书亚小心翼翼的确认。 「才没有！我才不怕……」 话未落，又一记闪电从眼角余光划过，紧接而来的轰隆声响让艾丝蒂尔立刻摀紧了耳朵， 还惊恐的闭上眼。 「……」琥珀色的双眼浮现一抹无奈，约书亚无言的看着她。 「我、我真的不怕，小时候一点也不怕的！」说话的时候同时发抖，艾丝蒂尔连话都有点 语无伦次。「只、只是……」 「那个……打雷的声音，会让我想到……炮击的爆炸声。」 那是战争留下的阴影，是目前艾丝蒂尔仍旧无法克服的障碍──以往在这时候，凯西乌斯 总会哄着她睡觉，但是过了十岁以後，她下定决心想克服这点，所以在睡着之前就会把老 爸赶走──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成效不彰。 「……」约书亚看着恐惧未消艾丝蒂尔，放弃般的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抱歉，我 不再问了。」 被杀掉就被杀掉吧……看这场暴风雨还没有停止的趋势，他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艾丝蒂 尔吓得睡不着──所以，要留下来的话，他只能按照她的要求乖乖照办。 反正，只有这一晚……父亲应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回来，明天早点起床就不会被抓到 了……大概吧…… 「那个，约书亚……」 「我知道，听你的。」只差没举双手投降，在点头允诺的同时，他注意到欣喜的光芒染上 那双朱红色的瞳眸，艾丝蒂尔愉快的笑了起来。 见状，约书亚的嘴角微微上扬。 「要快点喔，我等你。」 在甫踏出房门之际，艾丝蒂尔兴奋的一句话让约书亚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尽管 知道她没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伴一起睡，但他不知为何心跳加速的如此不 自然── 认命的回房换了睡衣，搬了自己的枕头跟棉被，依照艾丝蒂尔的意思在她旁边躺下，约书 亚瞄了窗外一眼，然後将艾丝蒂尔的被子拉高到足以将耳朵遮住。 艾丝蒂尔先是愣了一会，而後愉快的笑了，并且自动自发在约书亚的旁边找了一个最舒服 的位置，安心的闭上眼。 「晚安，约书亚。」 「……晚安。」 无奈的苦笑，约书亚暗自警惕自己明天清晨一定要立刻爬起来──否则他的下场绝对不是 被折断脖子就那麽轻易了事的…… 没多久，枕边传来规律的呼吸声，透过微弱的导力灯光，约书亚看见了如天使般纯净的睡 颜，此刻像是做着幸福的美梦，满足的微笑。 情不自禁的，约书亚倾身向前，在艾丝蒂尔的额上烙下一个轻吻。 「晚安，艾丝蒂尔。」 移动身子，轻轻抵住艾丝蒂尔的头，约书亚跟着闭上眼，放心的睡去。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的雨势与风声缓缓减弱，最後终於连一点滴答声都消逝在静谧的夜里 。 …… …… 隔天清晨，不眠不休走夜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凯西乌斯，在打开艾丝蒂尔的房门之际， 所有的担忧与挂心在看到约书亚轻搂着艾丝蒂尔时，立刻化为滔天怒火。 接着，石破天惊的怒吼响彻云霄，差点掀了布莱特家的屋顶。 「约书亚‧布莱特！你立刻给我从艾丝蒂尔的床上下来！！！」 再接下来，只依稀听到窗户被打开的摩擦声响，下一秒，布莱特家的庭院传出轰然巨响， 让原本意识还在飘移的艾丝蒂尔瞬间清醒。 当艾丝蒂尔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时，发现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她老爸似乎像是怒 气未消，直挺挺的站在窗前。 ──约书亚呢？啊，大概被叫去做早餐了？ 「老爸，你回来啦？」转身，面对女儿欢欣的笑脸，上一秒的杀气已经消失无踪，不过， 凯西乌斯堆满微笑的脸上，依稀可看到还在抽筋的肌肉线条。 「我回来了，艾丝蒂尔。」凯西乌斯微笑，不着痕迹的甩手，顺手将窗户啪地关上──他 刚才没等约书亚从床上爬下来，所以先一步拎着他从二楼窗户给丢下去。 「对了，我买了新钓竿，等下要不要去小试一下身手？」 「真的？太棒了，我要去我要去！」 「那就赶快下来吧，我们等你。」凯西乌斯的笑容里掺杂了浓浓的杀气，他双手目前正刺 痛的发痒── 既然有胆爬上他家女儿的床，那就准备受死吧。 注意力马上被转移的艾丝蒂尔，完全没注意到凯西乌斯诡异的笑容，欢欣的从床上跳了起 来，之後很高兴的梳洗完毕，蹦蹦跳跳的跑到一楼厨房去用餐。 …… 之後，艾丝蒂尔不明所以的被送到缇欧家整整一个星期，直到去教堂的主日学那天，她才 意外发现弟弟约书亚的四肢多了许多块「不明」的瘀青与破皮，以及浓到让人无法忽视的 黑眼圈──像熊猫一样。 终於意识到自己不在家时，宝贝弟弟被亲爱的父亲跟酒醉的雪拉姐联合虐待，艾丝蒂尔立 刻收拾行李匆匆赶回家，及时制止了两人的「暴行」。 除此之外，家中一片狼籍，屋外的晒衣场和砍柴的地方全都被破坏的彻底，像是一场暴风 袭过，只留下木片的残渣。 但是之後，不论她再怎麽逼问约书亚那星期究竟怎麽过的，某人的嘴巴像是上了锁般，怎 样都不肯透露实情──只是婉转的拜托她，去杂货店买些日常用品，因为在她不在家的那 段时间，所有打扫的用具全部寿终正寝。 於是乎，在期中考结束後，艾丝蒂尔杀到游击士协会，强行搜刮老爸完成委托後的奖金， 无视於现场的凯西乌斯欲哭无泪的模样，在约书亚的叹息下，她另外拉着最好的两个朋友 ──缇欧跟伊莉莎，一同上街浩浩荡荡的购物去。 除了扫除用具外，艾丝蒂尔还一口气买足了托雷斯加公司新出的运动鞋、三星期份的零食 ，附带一根新的练习棍，同时也不顾约书亚的意愿，在杂货店订了新的钓鱼竿给他当作慰 问品。 不过这些，都是後话。 ********************************************************** 凯西乌斯预计要让养子亲身体验一下随意爬上女儿床舖的代价，原本长达一个月──後来 在亲亲爱女於一星期後就赶回家的突发状况下，只好摸摸鼻子做罢。只有在单独跟约书亚 的武术练习时，偷偷加重力道，并且特别嘱咐雪拉紮德多开一点游击士的修行作业给约书 亚以作报复。 知道自己理亏的约书亚也只能咬着牙硬撑，在雪拉紮德带着半讪笑半同情的表情下默默接 下堆积如山的功课──听说，凯西乌斯最起码用了一打的葡萄酒对她进行利诱，经过内心 的挣扎(？)後，雪拉紮德才「忍痛出此下策」。 但，这是雪拉紮德单方面的说法，实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另一方面，经过详细的解释後，约书亚不再帮凯西乌斯做任何蒐集情报的动作──表面上 。除非等到艾丝蒂尔外出，或者睡着之後才会动手帮忙，父子间属於「男人的对话」经过 这一事後也改挪到深夜。 艾丝蒂尔的不安全感，约书亚能够理解。然而，报答布莱特一家的恩情光是保护她并不够 ，约书亚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协助凯西乌斯，一方面也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继续住下去。 艾丝蒂尔很快又恢复元气，经过这件事情後整个人放松，课业立刻又松懈──不过只要约 书亚叮咛她该认真用功时，便会放下所有的娱乐，跟着他一同去念书。因此，成绩虽稍微 滑落，但态度比以前更积极许多。至於武术在经过时间的累积後也成长不少，曾经背着凯 西乌斯，拉着约书亚一同偷溜到神秘森林小试身手，顺利打跑几只魔兽，没成为约书亚的 拖油瓶。 唯一的缺憾是，艾丝蒂尔的神经依旧没多长几根──再三思量後，约书亚决定当作视而不 见，只是默默加紧了自己对於危险的警惕性训练。 至於现阶段，约书亚决定先与那群对艾丝蒂尔抱有仰慕之意的男孩子沟通，等到成为游击 士之後再来考虑加强她这方面的训练。 这当然是出於私心──为了不让某人察觉自己对她的好感，超出朋友的关心都用「家人」 一词随意挡塞过去。同时，约书亚用这层身份默默保护艾丝蒂尔，也因此，对於艾丝蒂尔 活泼个性有好感的男孩子，都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打了退堂鼓。 毕竟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但是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闪光弹放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所以 过不久，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对「姊弟」的暧昧关系。 至於约书亚暗地里是否有用其他手段不着痕迹打退其他男孩子的主意，这就不得而知── 不过自从那次情人节後，他对女性的态度变的更被动──据他说是因为再也不想收到这麽 多的巧克力和情书。但艾丝蒂尔每年做的义理巧克力，倒是一次也没错过──还邀请凯西 乌斯一同品嚐。 於是布莱特家在吵吵闹闹的情况下，五年就这麽过去了。 (待续) 後记： 快完结了... 预计二十篇以内结束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唷XD 预计过年期间应该就能贴完了(转圈) 话说番外一和幸福的轨迹我都还没写完又有新的灵感跑出来(汗) 真是难以抉择啊(头痛中) 下次更新：1/31 --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61.230.8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