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搬离了那地方好几年，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孔，却还在某处悄悄窥视着我。 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Dead Lovers' Sarabande(Face One & Two) 来自德国的Sopor Aeternus乐风难以明确定义，一般多以歌德乐派(Goth)或是九零年代的 变种歌德(Darkwave)通称，音乐以Dead Can Dance那种中世纪式的曲调(Medieval)为主加 上歌剧似的吟诵对白。 说到Sopor Aeternus的音乐，不得不提到的是Anna-Varney那种异 常诡谲的唱腔—有时安详吟咏、有时哀痛泣诉、有时低声呢喃，让人一听就坠入那奇特的 音乐情境里。 Dead Lovers' Sarabande分成Face One跟Face Two两张专辑(分别在1999年跟2000年发行) ，不论在音乐氛围或是在视觉意象上都是以同样的创作概念为出发点。 Anna-Varney在封 面和内页的剧照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面无血色的脸孔在黑色长袍的对比下更显苍白， 扭曲的表情彷佛正喃喃诉说着灰烬般死白的故事。 大三的时候我住在一栋旧房子里，墙壁上到处都可以看得到斑驳的岁月痕迹，一楼客厅堆 放着许多老旧的家具，包括那种现在很少人在用的旧式缝纫车(有脚踏板的那种)，就这麽 大剌剌地摆在客厅的电视旁。住在这边的理由很简单，一个月的房租只要两千出头，出了 巷子马路的对面就是新光三越，走一小段路就到台南火车站前的北门路，生活机能便利而 且离学校又近，我实在没啥理由不住在这边。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房子老旧了点，从客厅 墙上高处挂着的人像以及我房间门口上已经褪色的大红「囍」字来看，以前这边应该住过 那种大家庭，只是现在已经变成出租给学生的便宜透天楼房罢了。 第一次听到Sopor Aeternus的时候，我就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Sopor Aeternus并不是个有固定编制的乐团，这只能算是Anna-Varney的个人project，在 每张专辑里找来不同的客座乐手参与录制。由於长期的失业贫穷导致完全买不起任何乐器 的缘故，她宣称她的音乐完全是在脑海中谱写而成，或者是出自梦中的灵感。她指称她背 後有许多的精神力量(spirit)在协助她的创作，为了表示对这些无形力量的尊敬与感恩， 她将这些力量命名为「The Ensemble Of Shadows」，而Sopor Aeternus & The Ensemble Of Shadows也就成了每张作品的"乐团名称"。 我的房间只有四坪左右大小，天花板很低，站在床上手往上摸就可以摸到了。天花板上的 日光灯管一直都不怎麽亮，就算开灯後房间还是有种昏暗的感觉，加上窗户正面对着防火 巷，日光无法照射到房间里面，因此我的房间随时处在一种阴暗的状态里。房子旁边是个 小泥坡，蚊虫蚂蚁啥的向来都很多，所以我不太打开窗户，只能靠长年嘎嘎作响的抽风机 让房间稍微流通下空气，在踏进房间的时候总能够闻到那种长年潮湿的淡淡霉味，还有垃 圾桶里的啤酒罐及烟灰所掺杂出来的馊味。 医生说我的焦虑症和强迫行为来自从前车祸的後遗症，需要长期吃药治疗。一天两颗百忧 解和我忘记学名的蓝色和红色镇定剂，百忧解是长期治疗的慢性药物比较没有副作用，通 常和蓝色的搭配着吃，红色镇定剂则是遇到突发情绪症状发作时服用的，药效很强，吃下 去以後没多久就会意识模糊不清，整个人像是变笨般恍恍惚惚的啥都不想做啥都不去想。 医生说过急性镇定剂的副作用很强，症状因人而易。我不确定当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站 在床尾看着我的人影是不是副作用所引起的幻觉，我只知道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的时候 应该是药物引起的，毕竟我的室友们通常白天都不会在家。 一直觉得Sopor Aeternus的音乐有种异样的安祥感存在，从买到Dead Lovers' Sarabande 的Face One开始，我总是习惯让音乐在晚上不断的重复播放，在那个阴暗狭小的房间里，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在那些没有明天的无尽黑夜里，药物麻木了我的神经，脑袋里 啥麽念头想法都没有，醒着的时候不比睡着的时候清醒。吃药吃了半年多以後我已经懒得 再去复诊了，反正听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废话，而且我发现只要我每天持续的喝酒喝到不 省人事，吃不吃药对我来说其实也没啥麽太大差别。 跟我住在这栋老旧房子的还有好几个室友，巧合的是，住在这地方的每个人都是那种求学 坎坷的同道中人，有的人念完五专当完兵才来插考成大，有的人念过一些其他学校，有的 人在延毕念大五拖着不想去当兵，结果我这慢了别人两年的大学生竟然还是这屋子里年纪 最小的。我们喜欢在深夜的时候一起抽菸喝酒聊女人，或者喝完酒骑车出去吃宵夜，其中 一个室友自称有阴阳眼可以看得到一些东西，所以这也成了我们酒後聊天的话题之一。 班上有个女同学来我家拍摄影课的作业(主题就叫做「颓废」啊哈哈)，其中一张是对着空 无一人的厕所乱拍，洗出来以後赫然发现厕所的镜子里多出了一个长发白衣的模糊人影， 我想到了之前有人来要租屋看房子，离去前神情严肃的跟我说「我老实说你别介意，这房 子以前死过很多人」我笑笑的告诉他「我没差，哪个房子没死过人」，其实对那时的我来 说真的是没差，我留着及腰长发加上吃完镇定剂後恍惚的模样，应该更像个鬼而不像是个 人吧(笑)，尽管後来大三的寒假把头发剪短了，过得像行屍走肉的日子并没有让我看起来 更正常一点。 反倒是室友们的生活作息起了不小的变化，号称有阴阳眼的室友不是在育乐街撞球耗到天 亮不然就是打电动打通宵，住我楼下的室友房间多了一堆符咒以及水晶，几乎都不敢在晚 上洗澡(浴室和厕所是同一间)。而我，继续听着我的Sopor Aeternus入眠，一切是那麽的 安详，彷佛在死前反覆播放的安魂曲一般，随着那如泣如诉般的唱腔伴我入梦，听着由提 琴、吹管乐器以及空心吉他所演奏出来的和谐音符，让意识逐渐模糊。 就像拿打火机去烧花圃里盛开的花朵，看着花瓣逐渐焦黑萎缩，彷佛找到安慰般地微笑。 总在无意间脑海里闪过那面无血色的苍白脸孔，是站在床尾凝视着我的朦胧人影？还是厕 所镜子里的模糊鬼影？或者，那张惨白憔悴的脸其实是我自己，在那段没有希望和梦想的 日子里，挣扎着。 Anna-Varney枯槁般的哭脸正在凝视着我，继续唱着临终前的丧歌。 -- 纪念一段曾经惨白的岁月 2000.9 ～ 20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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