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看板Warfare
标题[心得]
时间Sun Oct 26 23:38:00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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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晚明的边镇骑兵[中]
换言之,尽管北方边镇的家丁有大半本来就是蒙古人,骑射是其看家本领,但明军的
骑射手与蒙古人阵营的骑射手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明军的战马供应不那麽充裕,家丁
靠自己掳掠取得战马也不甚稳定,在比拚马力、轮番骑射以消磨对手战力的场合,战马不
足以轮换的明军骑射手也会处於劣势。这就意味着即便双方的骑射手射艺相同、甚至根本
就是同批人,在不同阵营时也必须采取不同的交战策略。为了应付轮番骑射消耗战的打法
,中晚明明军最常见的应对方式,便是利用战车(车营)、拒马、盾牌(两者骑兵都可携带)
、甚至在战场上挖掘壕沟,以防御工事消耗对手的马力、箭只,待到对手耗得差不多耗不
起了,骑兵才开壁追击。由於马匹少、不经耗、更需要留存马力,即便是明军的精锐骑射
手,在有屏障保护的情况下一般也是下马作战、休息马匹,等待时机出击。明军骑兵作战
时下马列阵、步战或待命的纪录可说数不胜数:
「(成化元年十二月,1465年)戊子,延绥总兵官都指挥房能奏:臣领官军千余驻劄高
家堡,虏贼由堡东西路入腹里,其势甚众,臣按兵不出,掠无所得,遂由西路出境。明日
,贼复以五百人从马川入掠,臣等据险分布截杀,贼众突至,当(令)官军俱下马拒战,相
持久之,官军并力奋前,贼少却,生擒三人,被伤者众,弃盔甲溃走。…」
「(成化六年七月,1470年)平虏将军总兵官抚宁侯朱永奏:虏贼万余,自双山堡分为
五路,往南深入,…遇贼迎战,先仅二千余骑,後乃倍之。官军见其势众,下马列阵。既
而右哨指挥蔡瑄等兵継至,俱严阵以待。间一虏酋耀甲策马拥众来突,官军并力对敌,战
十余合。前哨指挥杨琳等兵自东山黑屹山荅、左哨都指挥柯忠等兵自西白马庙,与臣等兵
并至,鏖战二十余合,贼少郤,官军乘胜驰之。…」
「(成化八年二月,1472年)总督军务右都御史王越等奏:虏骑千余从定边营入境…其
东行者至小蒜涧,遇周贤兵,遂前向冲敌。官军下马,步战十余合,斩首二级,虏犹冲战
不已。刘宠领兵来援,虏欲退登山。贤等督兵骑追之,虏遂溃。…」
「成化九年(1473年)正月宁夏总兵官范瑾奏:去年十二月,虏入兴武营等处,随调官
军截杀,至沙井儿与虏交战。而都御史徐廷章所调官军亦至,前後夹攻,虏众方退。追至
沙窝,遇虏伏兵并力来战,彼众我寡,臣等督励官军下马步鬪,自辰至申,凡十余合,虏
大败而遁。…」
「(弘治十一年,1498年)七月,总制边务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王越率师袭贺兰山後虏贼
。…合兵追至大把都城,(蒙古部落)集其众分为三面,并力驰突。我军下马,用枪铳御之
,贼稍却。骑乘势急击之,斩十级。…」
「许论(正德、嘉靖间人)曰:『虏,马上以为家者也,平日驰骋,性与马一;临阵则
委辔用膝,弓刀迭发,盖得马力者十七。我则驰马赴敌,下马步鬪,兼以弱劣为累,不闻
有跃而冲乘而刺者。是马在虏则以战,在我特以乘而已。步鬪不胜,骗马奔归,边兵马步
参差,可胜叹哉。』」
「…况古人防边,多有以步战取胜者。近年都御史孟春在宣府,列步阵以却虏,去年
总兵官王勋在应州,督军下马步战,始能固守营垒,不为贼所蹂躏。…(正德十三年十月
,1518年)」
「(嘉靖四年四月,1525年)…官军马匹促弱,大半不能驰走。本职(周尚文)传谕收後
指挥丁杲催督弱马官军在後,前来应援。本职摘统好马官军徐威并千户侯林等马户经过壕
外,追上前敌四五十骑,…又有前敌三百余骑,穿戴盔甲扑来射斫一处。本职见得官军只
有二百五十余名,离城一百三十余里,兵寡敌众,申严号令,督励官军下马结营,两面靠
住沟湾,两面被敌攻冲;军用挨牌、枪炮、弓箭排定,自午时战至未时,数十余阵。後有
指挥丁杲率领弱马官军共一百五十余名,下马结营,前来奋勇策应,…」
「…臣(冯璋,嘉靖、隆庆间人)又备查古制,骑兵一人,可当步兵七人之食。见今边
兵之良将,不能以之驰骤北虏,而必须下马步战,而况马不惯于金皷之声,人不习于上下
之能。…」
「(刘焘,嘉靖、隆庆间人,写道)…况北虏之战,惟鞀M射,非盔甲不能当。以步
卒而带盔甲,兼以器械之在身,果能日行百里乎?欲追随虏骑,非马不能,况中国之马与
胡马,已知其不能当矣,而必於用马者,何也?不过驮人与盔甲而行,见贼虽下马步闘,
尤借马力以为战也。…」
为了爱惜马力,除了乘马赶上战场、追击时打扫战场外,真正交锋时明军骑兵更偏好
下马结阵迎战。不但驱使其结阵步斗,而且影响到结阵的一些细节。与明军相较,蒙古骑
兵更注重机动,束伍的规模很小。萧大亨《北虏风俗》〈战阵〉写道:
「其阵中有持鈎枪者,前可刺而却可挽也。右则彀弓以待,左则握刃以须,每三人为
队,长短相杂也。」
有监於一般人的惯用手是右手,除了正前方之外,最便於发起攻击的便是右侧惯用手
的位置。这就使得蒙古式束伍(参考上图)看起来很别扭、反直觉──除了正中央持鈎枪者
还可以向前刺击外,他右侧的马弓手右手引弓朝左射时反而会被其他两个队友挡住;左侧
持刀者挥刀也怕砍自己人。但蒙古人轮番骑射的战术是流动的,并非静止的战斗队形,目
的不是短兵相接而是保持距离且驰且射,换言之,优先考虑的不是主动突击,而是遭到追
击时能够更有效反击、从而摆脱接触。蒙古束伍法的精随,便在於冲向对手放箭、向後折
返之後──原本使用武器会互相妨碍的情形便对调过来,马弓手的左侧清空,握刀者右侧
也清空,左右两边都腾出手来;摆脱追击最重要,因此蒙古三人小队在「逃跑」时的战力
才全方位解放。
有趣的是明军当中也能见到类似的队形──孙承宗《车营叩答合编》给车营与前锋後
劲营的骑兵队束伍授器(右图与下图),也安排了类似的武器编装:在一队五十人当中,弓
箭手都编排在火器手(三眼枪)的右侧,也就是说最直观的左手持弓左侧对敌,会被自己人
挡住视野妨碍射击。那麽是否与蒙古人一样,如此安排是为了方便运用回马箭呢?可能性
不能说没有,但考虑到前述明军比起蒙古人更经不起轮番骑射必须消耗的三五匹马力,五
十人的编队也比三人更形迟重,明军编队的着眼点应该是保存骑射手的战力以便关键时刻
追击,其前方则以火器手担任缓冲与肉盾,吸收敌方的火力与冲击波。瞿九思《万历武功
录》卷九〈哆罗土蛮把督儿黄台吉麦力哥克臭列传〉中的记载也可佐证:
「(万历丙戌年,1586年)…虏始薄临水,时裨将余世威见为去明沙窝不远,请于(朱
)正色。正色明而习于兵,趋三军,下马,人牵马五匹閟匿堡中。而又以旧营旷阔,旋改
为小营,置火炮居外。於是布陈,神枪为一层,弓箭手为一层,凡三层。皆坐地下,听军
中鼓发,以次起立出击贼,贼不退,则执刀伏地,然後麾二层,坐起亦如之。」
上引文中的明军按照惯例,骑马抵达战场、下马布阵,布下的阵势从内而外分别是弓
箭手、神枪手与火炮手,内外三层,都坐地上节约体力,迎击时才起立射击;射击後敌军
不退,前层趴伏地上,换後层起立射击。火器手仍如前所述是拒敌的第一线;马上用火器
不利索,所以骑射手在最後一层温存战力,等待上马追击的时机。
以右手为惯用手的弓箭手直观地面向前方与左方的敌人,其右侧便成为天然的弱点。
对蒙古人来说,既然三人为伍规模小,临时灵活变换迎敌方向问题不大。但明军的接战队
形以静态防御为主,士兵在队中不可随意更动位置(信地)以免阵形混乱、给予敌人可乘之
机,那麽整体阵形右手侧的弱点也就难以随机应对。明代中後期铳炮越发普及,不受惯用
手限制的火炮或许补足了右侧的防御缺口;缺乏火炮时怎麽办呢?陈璠《师律提纲》〈选
士〉一节里说以专长遴选将士,便应该以「左手射箭者为一等,名曰偏攻士,以便贼从右
来逆鬪」。换言之,既然问题是因为大部分人惯用右手而起,那麽能够右手持弓向右射箭
的左撇子射手便有奇效,应该聚为一队专门补强阵形右侧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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